往生殿的灯火

往生殿的青铜门在月升时开启，门轴转动的吱呀声像垂死者的呻吟。宁长安站在殿前石阶，腕间红绫无风自动，霜天剑柄的裂痕渗出星屑般的冰魄气。虚老蹲在他肩头梳理羽毛，晶化的喙尖刮过道袍，留下细碎的琉璃粉。

"灯油味太重了。"青雀的声音带着罕见的迟疑，"三千盏...怕是历代道种都在里面。"

殿内景象比虚老描述的更诡谲。无数琉璃灯悬在虚空，灯芯跳动的火焰呈现不同色泽，每缕火苗中都蜷缩着婴孩的虚影。地面铺满星砂凝结的砖石，砖缝间渗出暗红的浆液，空气里弥漫着海盐与铁锈混杂的腥气。

宁长安踏过第七百三十块地砖时，腕间红绫突然绷直。前方灯阵中央矗立着水晶祭坛，坛上冰棺里躺着的正是苏清玥真身，心口插着柄青铜短匕——匕身纹路与他怀中的珊瑚匣完全契合。

"是七情锁。"虚老啄开他衣襟，"插进去容易，拔出来得用半条命换。"

祭坛边缘的星砂突然流动，凝成个蓑衣老翁。这次不是惑心雾的幻象，老者手中的青竹杖点地时，所有灯焰都偏向宁长安："道友若取灯油，老朽可赠三滴。"

宁长安的视线却落在老者腰间。那枚褪色的桃木鱼符，分明是父亲出海时佩戴的旧物！

"家父的遗物，怎在尊驾手中？"

竹杖骤然裂开。老翁皮囊如蜡般融化，露出底下星官制式的银袍。三千盏锁魂灯同时爆燃，火焰中伸出婴孩的手臂抓向霜天剑。宁长安右臂道纹暴涨，混沌气凝成的渔网罩住祭坛，网眼间浮现金色篆文——正是《太虚衍道诀》缺失的"镇魂篇"。

"你竟补全了道卷..."星官的声音混着灯焰噼啪声，"可惜太迟！"

冰棺突然开启。苏清玥真身坐起的刹那，三千道锁魂灯光束汇入她眉心。宁长安怀中的冰魄珠应声碎裂，灯芯里的元神碎片化作流光没入真身。虚老尖叫着扑向星官，晶化的身躯在银焰中迅速消融："小主人！七情锁要醒了！"

霜天剑终于出鞘。剑锋斩断光束的瞬间，宁长安看见恐怖真相：苏清玥心口的青铜短匕正在生长，匕柄化作星链缠上他的右臂；锁魂灯里的婴孩虚影爬出火焰，每个都是他幼年时的模样！

"紫微用你的心头血养灯三千年。"星官癫狂大笑，"这些灯油...都是你自己啊！"

红绫突然自燃。火焰顺着星链蔓延，将缠向宁长安的婴孩幻影烧成青烟。他趁机扣住青铜匕柄，混沌气顺着星链逆流而上。锁魂灯接连爆裂，灯油在虚空凝成血河，河中浮现被抹去的记忆：少年太虚宫主将道种封入渔家婴孩的灵台；冰魄剑仙分魂为九守护轮回；紫微仙帝的星官在每次道种觉醒时抽取心头血...

"现在明白了？"星官扯开银袍，胸口嵌着半枚染血的混沌冰种，"我才是第一任道种！"

青铜匕应声拔出。苏清玥真身睁眼的刹那，往生殿开始崩塌。宁长安抱着她坠入血河，霜天剑在浊浪中碎成星尘。虚老最后的神念混着琉璃粉飘来：

"去最初的渔村...找那柄桃木剑..."

血水退去时，宁长安跪在沙滩上。怀中苏清玥的睫毛颤动如蝶栖，腕间红绫的灰烬凝成新的谶语：

**灯烬海未枯，剑朽道犹存。**

远空传来渔歌，调子是七岁那年父亲教的。宁长安望向海平线，芥子舟的帆影正刺破晨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