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子舟的龙骨在陨石流中发出呻吟，像垂暮老者磨损的关节。宁长安盘坐在晶砂舱底，桃木剑横置膝头，剑柄褪色的红绫随船身震颤轻摆。舷窗外掠过冻结的星兽残骸，冰封的翅翼间嵌着半艘星舰，舰桥的紫微星图早已黯淡如老人斑。
"第三十七处暗礁。"苏清玥的声音混着晶轮转动的细响。她掌舵的背影映在星图屏上，冰魄气在操控台结出霜纹，霜花脉络恰是父亲渔网图的变体。
虚老晶化的颅骨悬在舱顶，秃尾巴垂下的晶丝连着星图仪。每当陨石逼近，颅骨齿缝便渗出金芒，在航线图上灼出安全通道——那光芒带着往生殿灯油的气息，宁长安右肩的星痕便随之抽痛。
"喝药。"苏清玥抛来晶瓶。药液是雾凇草汁混着星砂，入喉如吞针毡。宁长安咽下苦汁时，瞥见她腕间新添的冰裂纹——昨日为避开星漩，她强催冰魄气冻住整片碎星带，霜天剑的裂痕又深了半分。
桃木剑忽然发烫。宁长安低头，见剑柄"长安"二字渗出金血，血珠滚落舱板凝成卦象：**泽火革**。几乎同时，虚老头骨射出光束，星图屏浮现被陨石群遮蔽的航道——航标竟是青云镇码头废弃的灯塔！
"紫微改写了星轨。"苏清玥冰魄气灌入舵轮，"坐稳。"
芥子舟撞进陨石雨。船身刮擦声如万鬼哭嚎，桃木剑在宁长安怀中嗡鸣。他忽然将剑柄贴上星痕，剧痛中看见幻象：少年时的自己攀上灯塔，将某物塞进锈蚀的灯室；父亲在船头张网，网上挂着紫微星官的银符。
"左满舵！"他嘶吼出声。
船体倾斜的刹那，陨石群裂开缝隙。灯塔的残骸卡在星岩间，旋转的镜面将星舰炮火折射回去。苏清玥趁机转动星轨轮盘，芥子舟如梭鱼蹿入虫洞。强光吞没视野前，宁长安看见灯塔镜面映出的字迹——是他七岁那年用鱼叉刻的：
**阿爹捕星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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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洞的光流是粘稠的蜜色。宁长安在眩晕中抓紧桃木剑，剑柄红绫无风自动。苏清玥靠在晶壁调息，霜天剑横在膝头，裂痕里缓慢渗出冰魄液，滴落舱板便开出一簇雾凇草。
"虚老在哭。"她忽然说。
悬颅的眼窝凝出晶珠，坠入星图仪时溅起涟漪。宁长安在涟漪里看见晶岛茶室：老妪用骨梭补着破网，哑巴少年将烤焦的鱼干翻面，虚老化的青雀偷啄茶渣。画面忽转，星官银袍出现在晒场，村民的桃木剑刺穿彼此胸膛...
"是他的记忆。"苏清玥指尖凝冰，封住霜天剑的裂口，"紫微抽魂炼灯时，把痛苦塞进了颅骨。"
桃木剑突然脱手钉入舱壁。剑柄红绫燃起冰焰，火光中浮出阿满颈后的星图——此刻已覆盖男孩半张脸，紫微仙帝的虚影正在他瞳孔斟茶。茶汤里沉浮的，赫然是芥子舟的微缩模型！
"还有六个时辰。"苏清玥抹去唇边冰渣。
宁长安拔出桃木剑。剑尖挑破火光时，阿满的影像突然清晰：男孩正将贝壳按在星砂滩上，砂粒聚成云隐之墟的坐标。紫微虚影的茶勺猛地敲碎贝壳，残片中迸出父亲嘶哑的渔歌：
"星砂作种哟...桃木为舟..."
虫洞尽头涌来暗潮。芥子舟被推出光流时，船身裹满晶化的海藻。虚老头颅突然炸裂，晶粉在舱内凝成星路图——终点处不是云隐之墟，而是深海中沉没的往生殿！
"他改了航线！"苏清玥的冰魄气冻住舵轮。
星图扭曲成紫微仙帝的脸。宁长安的桃木剑刺向星图，剑身却在触及瞬间寸断。木屑纷飞中浮现金色篆文，正是《太虚衍道诀》最后一章"归尘篇"。苏清玥的霜天剑同时鸣啸，剑鞘迸裂，露出内层刻满的冰魄心诀。
两股气流在舱内碰撞。宁长安在混沌风暴中抓住半截剑柄，星痕如活蛇缠上苏清玥的腕。她反手斩断星痕，冰魄气顺断痕灌入宁长安灵台。剧痛中，往生殿地宫的门轰然开启——殿中央悬着口冰棺，棺中躺着的少年，竟与宁长安儿时容貌别无二致！
"那才是...第一任道种..."苏清玥的声音在颤抖。
紫微仙帝的狂笑震碎舷窗。芥子舟在往生殿的引力中解体，桃木剑柄的红绫缠住两人手腕。坠向深海时，宁长安在乱流中握紧苏清玥的手。冰棺中的少年突然睁眼，瞳仁里跳动着桃木剑的残火。
星骸如雨坠落。宁长安在触底前看清了棺底刻字：
**此身即舟，此念即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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