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白光莹的呼吸凝滞在喉咙里。那只戴着银镯的手从金属门缝里伸出来，苍白得近乎透明，指甲缝里嵌着暗红色的污渍。镯子上的弦月符号和她锁骨处的印记一模一样，只是边缘已经氧化发黑。
"妈...？"这个字刚出口就碎成了气音。
夜狩07突然扑过来捂住她的嘴。女人手心里有股刺鼻的消毒水味，混着铁锈的气息。"别出声！"机械合成的嗓音压得极低，面具眼部的微光急促闪烁，"那不是你母亲——是二十年前的残影！"
金属门又开了几寸。白光莹看见银镯后面连着的手臂布满针孔，青紫色的血管像地图上的河流般凸起。有液体从门缝里渗出来，不是血，是某种发光的黏液，在地砖上蜿蜒出蛇形的轨迹。
"1998年7月14日。"夜狩07拽着她往后退，作战服摩擦发出沙沙声，"你母亲就是在这天被带进第三检查室。但你现在看到的，是能量场扭曲形成的......"
天花板突然塌下一块。混凝土碎块砸在她们刚才站的位置，扬起的灰尘里飘着无数发光微粒。白光莹抬头看见通风管道的裂口，有团人形的黑影正从里面慢慢挤出，像被压扁的橡皮泥重新膨胀。它的脸部位置凹陷下去，形成一张没有牙齿的嘴。
"走！"夜狩07推着她冲向消防通道。白光莹的球鞋踩到发光黏液，鞋底立刻传来灼烧感。她踉跄着抓住楼梯扶手，发现铁栏杆上密密麻麻刻满了弦月符号，有些刻痕里还嵌着干涸的血痂。
负五层到负四层的楼梯转角处，墙皮剥落露出大片涂鸦。荧光颜料绘制的星座图案正在发亮，和她母亲脑部扫描图上的光点排列完全一致。白光莹的锁骨突然剧痛，那些光须从符号里窜出来，像活物般伸向涂鸦。
"别看那些！"夜狩07扯下作战服外套裹住她肩膀。布料与光须接触时迸出火星，烧出几个焦黑的小洞。"你越关注，它们就越......"
整栋楼突然震动起来。楼下传来金属扭曲的呻吟，紧接着是液体沸腾的咕嘟声。白光莹趴在栏杆上往下看，负五层的走廊已经变成发光黏液汇成的河，河面上漂浮着许多半透明的人形轮廓。其中一个轮廓抬起头，露出和她母亲年轻时一模一样的脸。
"为什么是我？"白光莹的指甲抠进楼梯扶手的裂缝，"我妈到底......"
夜狩07的面具突然发出警报声。她猛地把白光莹按在墙上，自己挡在前面。楼梯下方传来黏腻的爬行声，有什么东西正顺着台阶一级级往上蠕动。发光黏液漫到负四层的地面，映出天花板上倒挂着十几个黑影，它们的四肢像蜘蛛腿般反关节弯曲。
"听着。"夜狩07摘下面具按在她手里，露出那张带着疤痕的脸，"等会我说跑，你就往楼上冲，别回头。这面具能暂时屏蔽......"
黑影们同时扑下来。白光莹看见护士模样的女人被五六个黑影缠住，作战服被撕开时露出后背大片的烧伤疤痕。有发光黏液溅到她脸上，立刻腐蚀出几个冒着烟的小坑。
"跑啊！"夜狩07的吼声混着电流杂音。
白光莹转身时踩到一滩黏液，整个人滑倒在楼梯上。后脑勺磕到台阶的瞬间，她看见负三层的安全出口指示灯突然全部爆裂。玻璃碎片像被磁铁吸引的铁屑，齐刷刷飞向她的锁骨符号。
剧痛中闪过许多记忆碎片：母亲临终前死死攥着她的手，病房窗外的月亮特别亮；父亲酒醉后把烟头按在她锁骨上，骂她是"怪胎"；公司卫生间里，同事对着镜子补妆时说"那女的身上会长虫子吧"......
玻璃碎片在离皮肤一厘米处停住，震颤着发出蜂鸣。白光莹听见自己喉咙里涌出非人的尖啸，那些光须暴长成发光的荆棘，把扑来的黑影串在半空。黏液河沸腾得更厉害了，负五层的金属门完全打开，银镯子叮当落地。
夜狩07挣脱束缚冲过来，烧伤的手抓住她衣领："快收敛！能量超标会引发......"
整面墙突然变成半透明。白光莹看见墙后站着穿病号服的母亲，二十年前的年轻模样，正把注射器里的发光液体推进静脉。病床四周站着穿防护服的人影，他们手里的仪器屏幕显示着不断攀升的辐射值。
"莹莹......"墙后的母亲突然转头，瞳孔里泛着和她一模一样的光，"别怕疼。"
所有发光体同时炸开。白光莹在强光中看见夜狩07被冲击波掀飞，女人的身体撞上楼梯转角处的涂鸦，那些星座图案立刻活过来缠住她四肢。黏液河里升起更多黑影，它们融合成巨大的畸形人偶，头部位置裂开十字形的口子。
"妈——！"
白光莹扑向变成半透明的墙。她的手指穿过墙体时，锁骨符号迸发的光芒像探照灯般射向人偶。十字形的裂口里吐出成串的弦月符号，每个符号都连着细长的脐带似的发光管，管子另一端消失在负五层的黑暗里。
夜狩07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那些是......实验数据......别碰脐带......"
人偶的腹部突然裂开，露出里面齿轮状旋转的发光器官。白光莹看见母亲年轻时的脸在齿轮中心一闪而过，紧接着是婴儿啼哭的幻听。她的光须不受控制地缠上那些脐带，符号与符号相撞时爆发的能量波震碎了整段楼梯。
坠落过程中，白光莹抓住一根发光的脐带。触感像握住了跳动的动脉，温热粘稠的液体从指缝间溢出。无数记忆顺着脐带涌入：母亲被绑在CT机上尖叫；穿防护服的人往培养皿里滴入她的血液；夜狩07——那时候还是普通护士——偷偷调低了辐射剂量......
水泥地面迎面撞来。在即将粉身碎骨的瞬间，白光莹看见银镯子滚到自己眼前。她下意识抓住镯子，整个人突然被扯进某个狭窄空间。消毒水味浓得呛人，身下是冰凉的金属台面，头顶无影灯刺得眼睛流泪。
"第七次体外辐射测试。"戴口罩的男人声音隔着玻璃传来，"实验体白玥，妊娠36周。"
白光莹想喊，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变成了母亲年轻时的声线："孩子会畸形的......"
"就是要这个效果。"另一个声音笑着说，"母体辐射值已经传到胎儿身上了。你看她锁骨的印记......"
无影灯突然调成紫外光模式。白光莹看见自己隆起的腹部在发光，皮肤下蜿蜒的血管组成星座图案。剧痛中她意识到，这不是记忆也不是幻觉——自己正通过银镯子，亲身经历母亲当年的痛苦。
"放我出去......"她捶打看不见的墙壁，指关节很快血肉模糊。紫外灯下，血珠飘浮起来，像一串发光的红珊瑚。
玻璃外的声音还在继续："等孩子出生，就把母体处理掉。反正辐射病晚期也......"
银镯子突然收紧，勒进腕骨。白光莹听见母亲的声音直接在脑海里响起："咬断脐带！"
她低头看见自己肚脐延伸出发光的脐带，另一端连着人偶腹部的齿轮。没有犹豫，她张嘴咬下去。断裂的瞬间，整个空间像被击碎的镜子般裂开，无数碎片里闪过母亲不同时期的影像：抱着婴儿在雨中奔跑；把发光的血抹在医院墙上；临死前偷偷把银镯塞进女儿书包......
白光莹坠回现实时，发现自己跪在负一层的停车场。夜狩07满脸是血地拖着她往出口爬，身后拖着长长的发光黏液痕迹。整栋楼在崩塌，混凝土块雨点般砸落。
"脐带......"白光莹咳嗽着吐出荧光蓝色的液体，"我看见了实验......"
"那是数据链。"夜狩07的声带似乎受损了，声音像老旧收音机，"你母亲...把真相藏在...符号里......"
停车场出口透进月光。白光莹锁骨处的符号突然剧烈闪烁，那些光须自动指向东南方——城市边缘那座废弃的核电站。夜狩07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疤痕扭曲的脸上露出苦笑。
"他们...在电站底下......"女人咳出一团发光的黏液，"建了更大的......"
承重柱轰然倒塌。白光莹在最后一秒拖着夜狩07滚出大门，身后传来建筑整体下陷的闷响。月光下，她看见自己手臂上浮现出完整的星座图案，和母亲病历上的一模一样。
银镯子还攥在手里，内侧刻着两行小字：\
【当月亮变成弦月时】\
【来核电站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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