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笙醒后的第三天,江若初在给她擦手时,突然一阵反胃。
消毒水的味道原本已经习惯,此刻却像根细针钻进鼻腔,搅得胃里翻江倒海,她猛地捂住嘴冲到卫生间,趴在马桶边干呕,酸水从喉咙里涌上来,带着点苦涩的味道,
“初初姐?”护士刚好进来换输液袋,吓了一跳,“你没事吧?是不是没休息好?”
江若初摇摇头,用冷水拍了拍脸,镜子里的人眼下挂着青黑,是这几天熬出来的痕迹,她从口袋里摸出颗薄荷糖含着——还是上次大姨塞给她的那种,甜味慢慢压下了恶心感。
“可能是有点累,”她笑着回病房,顾时笙正睁着眼睛看天花板,输液管里的药液一滴一滴往下落,在阳光里折射出细碎的光。
“你去哪了?”顾时笙的声音还有点哑,像砂纸磨过木头,“我刚才喊你,没听见。”
“去了趟洗手间,”江若初走过去帮她调整枕头,“是不是想喝水?”
“嗯。”顾时笙点点头,看着她把吸管递到自己嘴边,突然说,“你脸色好差,回去睡会儿吧,我没事。”
“没事,我不困,”江若初帮她擦了擦嘴角的水渍,指尖碰到她下巴时,发现她瘦了不少,棱角都显出来了,“长生说下午带排骨汤来,给你补补。”
提到长生,顾时笙的耳朵红了红,没再说话,只是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窗外,江若初知道她在等什么,心里笑着摇了摇头——这姑娘,刚从鬼门关闯回来,心思倒还全在心上人身上。
下午换班时,一诺提着保温桶过来,他今天穿了件灰色连帽衫,帽子压得很低,进门时差点撞到门框。
“慢点,”江若初接过保温桶,闻到里面飘出的排骨香,胃里又开始隐隐发慌,她强忍着没表现出来,把汤倒进碗里,“今天训练结束得早?”
“嗯,请了两小时假,”一诺往顾时笙床边凑了凑,压低声音,“医生说她恢复得不错?”
“挺好的,就是还不能多说话,”江若初把碗递给顾时笙,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喝,突然觉得头晕得厉害,眼前的东西晃了晃。
“你怎么了?”一诺赶紧扶住她,“脸怎么这么白?”
“没事,可能有点低血糖,”江若初推开他的手,想去桌子上拿颗糖,刚走两步就被一阵更厉害的眩晕抓住,膝盖一软差点摔倒。
“初初!”
“江小姐!”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诺眼疾手快地扶住她,顾时笙也急得想坐起来,输液管都被扯得晃了晃。
“别动!”江若初稳住身形,对顾时笙摆摆手,又对一诺说,“真没事,可能就是没休息好。”
“不行,我带你去看医生,”一诺不由分说地把她往病房外拉,语气是少有的强硬,“你这几天熬得太狠了,必须检查。”
江若初拗不过他,被半拖半拽地拉到门诊室,医生听完她的症状,又看了看她的脸色,突然问:“上次月经是什么时候?”
江若初愣了愣,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最近忙着拍戏、照顾顾时笙,早就把这事抛到九霄云外了,想了半天才含糊道:“好像……推迟了快两周?”
医生了然地笑了笑,开了张单子:“去做个检查吧,抽血查HCG。”
拿着单子走出诊室,江若初的手指有点抖,一诺在旁边看着她,突然凑过来小声问:“医生……是不是怀疑你怀孕了?”
“不知道,”江若初把单子攥在手里,纸张边缘被捏得发皱,“先去检查再说。”
抽血窗口前排着队,江若初看着护士把针头扎进胳膊,鲜红的血液顺着管子流进试管,心里像揣了只兔子,怦怦直跳,她想起前阵子拍雨戏时淋了场大雨,发着高烧还硬撑着拍了通宵,后来又因为顾时笙的事急火攻心——如果真的有了,这孩子能保住吗?
“别瞎想,”一诺握住她的手,他的掌心总是暖暖的,“不管结果怎么样,有我呢。”
江若初抬头看他,发现他的耳朵红得厉害,眼神却很认真,她突然想起那天他说“等你这部戏拍完,我们就去领证,我们之前办婚礼还没扯证呢”,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又酸又软。
等结果的那半小时,漫长得像一个世纪,江若初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看着墙上的时钟一圈圈转,脑子里乱糟糟的,她想起大姨家院子里的桂花树,想起《长安月》里沈知微说的“纵前路风雨飘摇,我亦往矣”,突然觉得,无论接下来是什么,她好像都能接住。
护士喊到她名字时,她站起来的腿都是软的。接过化验单的手在抖,目光落在“HCG:12580mIU/mL”那行字上,旁边用红笔写着“阳性”。
“恭喜啊,怀孕六周了,”护士笑着说,“前三个月要注意休息,别太累。”
江若初没说话,只是把化验单折起来放进兜里,转身往外走。一诺赶紧跟上来,小心翼翼地问:“怎么样?”
江若初抬起头,看着他紧张得皱成一团的脸,突然笑了:“徐必成,你要当爸爸了。”
一诺愣住了,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只受惊的猫,过了好几秒,他才猛地抓住她的胳膊,声音都在抖:“真……真的?没弄错吧?要不要再查一次?”
“医生说没弄错。”江若初被他逗笑了,拍开他的手,“轻点,别碰到肚子。”
一诺的手僵在半空,像是突然不知道该往哪放,最后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腰,动作僵硬得像个机器人:“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告诉叔叔阿姨?时笙那边……”
“先不告诉他们。”江若初摇摇头,“时笙还没出院,等她好点再说,还有,这事别声张,我暂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为什么?”一诺不解,“这是好事啊。”
“我刚得奖,现在说怀孕,肯定又有人说我想靠孩子炒作。”江若初看着走廊里来来往往的人,声音轻了些,“等过阵子稳定了再说。”
一诺没再反驳,只是扶着她的手更紧了些,两人慢慢往病房走,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地上,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江若初突然想起拍《长安月》时,沈知微发现自己怀孕那段戏,导演说她演得不够惊喜,现在才明白,原来真正的惊喜,是带着点慌乱的,像手里捧着颗易碎的糖,既怕化了,又舍不得放开。
回到病房时,顾时笙已经睡了,长生趴在床边,也睡得很沉,眉头却皱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好的梦。
江若初和一诺轻手轻脚地退到走廊,一诺突然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闷闷的:“初初,我有点慌。”
“慌什么?”
“我怕照顾不好你,也怕照顾不好宝宝,”一诺的声音很轻,“我连小龙虾都炒不好,怎么当爸爸啊。”
江若初转过身,踮起脚尖吻了吻他的嘴角:“谁天生就会当爸爸?我们可以学啊,”她顿了顿,摸着自己还平坦的小腹,“你看,就像你练车一样,慢慢来,总能学会的。”
一诺看着她眼里的光,突然笑了,伸手把她搂得更紧:“嗯,我一定好好学。”
傍晚的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像个分不开的拥抱,江若初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突然觉得那些曾经让她害怕的网暴、恶意,都变得渺小起来。
原来生命里最强大的力量,从来不是对抗,而是孕育,就像此刻她身体里正在悄悄生长的小生命,就像顾时笙正在慢慢愈合的伤口,就像他们所有人,在经历风雨后,依然能紧紧握住彼此的手。
病房里,顾时笙翻了个身,嘴里轻轻哼了声,像是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长生被惊醒,迷迷糊糊地抬头看了看她,又安心地趴了下去,嘴角带着点笑意。
走廊里,江若初和一诺还站在那里,晚风从窗户吹进来,带着点桂花的甜香,像极了大姨家院子里的味道,
明天想吃什么?”一诺突然问,“我给你做。”
“清淡点的吧,白粥就行,”江若初笑着说,“你别又放太多盐。”
“放心,我今晚回去查教程,”一诺拍着胸脯保证,眼睛亮得像星星,“保证比上次的小龙虾靠谱。”
江若初看着他傻气的样子,突然觉得,未来好像没什么好怕的,有他在身边,有新生命在孕育,有朋友在慢慢康复,那些曾经的伤痛,终将变成成长的勋章。
就像此刻天边的晚霞,红得像团火,却温柔得能把整个世界都裹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