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笙能坐起来的那天,阳光把病房的地板晒得暖融融的,江若初刚帮她调整好靠垫,就听见她轻轻“嘶”了一声,额头上沁出层薄汗——断了的左腿还打着石膏,稍一挪动就牵扯着疼。
“慢点,”江若初赶紧按住她的肩膀,“医生说你这腿得养三个月,急不得。”
顾时笙靠着枕头喘了口气,目光落在江若初手腕上的银镯子上——是上周徐必成妈妈送来的,说是老银铺打的,保平安,她突然笑了笑,声音还有点虚:“初初,我终于知道先前你出车祸的痛了。”
江若初正在给她倒温水的手顿了顿。
“比我的还要严重得多吧?”顾时笙看着自己打着石膏的腿,指尖轻轻碰了碰,“我现在这样都已经不生不死了,你当时浑身是伤,该有多疼啊。”
窗外的风卷着银杏叶飘过,在玻璃上投下晃动的影子,江若初想起一年前躺在病床上的日子,绷带勒得骨头生疼,却比不上得知大姨消息时的剜心之痛。她把水杯递过去,语气淡淡的:“都过去了。”
“可我忘不掉,”顾时笙小口抿着水,眼睛红了红,“那天躺在手术台上,麻药还没生效的时候,我就想,原来被车撞是这种感觉,你当时……是不是也很害怕?”
江若初没说话,只是伸手帮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阳光落在她手背上,能看到怀孕后慢慢显出来的淡青色血管——这几天孕吐减轻了些,气色也红润了些,只是徐必成总说她瘦,每天变着法地给她带吃的。
“你呀,还是先把伤养好了再说吧,”江若初转移话题,拿起旁边的苹果,“今天想吃苹果泥还是苹果块?”
“块吧,能嚼嚼。”顾时笙看着她用小刀把苹果切成均匀的小块,突然说,“长生昨天说,等我能下地了,就带我去训练基地旁边的公园散步。”
“挺好的,”江若初把苹果块放进盘子里,“那地方我去过,有片向日葵花田,这个季节应该开得正好。”
提到长生,顾时笙的嘴角弯了弯,又很快垮下来:“可我怕留疤,”她掀起病号服的袖子,胳膊上有块车祸时被擦伤的地方,已经结了痂,“医生说可能会留印子,不好看了。”
“谁说不好看?”江若初挑眉,“这是勋章,”她指了指自己手背上输液留下的浅疤,“你看我的,都一年多了还在呢,也没耽误我拍戏。”
顾时笙被她逗笑了,刚想说话,病房门被轻轻推开,徐必成探进头来,手里拎着两个保温桶,肩膀上还落着片银杏叶。
“叔让我把排骨汤送来。”他走进来,把保温桶放在桌上,视线先落在江若初身上,确认她脸色还好,才转向顾时笙,“时笙今天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顾时笙点点头,看着他从另一个保温桶里拿出个精致的小瓷碗,里面是切好的猕猴桃,“这是?”
“我妈早上切的,说补充维生素,”徐必成把碗递过去,语气自然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她让我问你,下周要不要吃她包的荠菜馄饨。”
顾时笙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我妈”是江若初的妈妈,自从两家成了邻居,又看着两个孩子处对象,江家爸妈早就把徐必成当半个儿子疼,连带着对顾时笙也格外上心。
“要!”顾时笙赶紧点头,“阿姨包的馄饨最好吃了,特别是汤里放的虾皮,鲜得很。”
江若初在旁边听着,心里暖暖的,她和徐必成虽然还没领证,却早就在双方父母的默许下过起了日子——他住对门,每天早上敲她的门喊她吃早饭,晚上她收工晚了,他就坐在客厅里等她,灯一直亮到她回来。
“对了,”徐必成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医生说初初得少吃盐,我把能吃的菜都记下来了,等下给阿姨发过去。”
江若初凑过去看,本子上密密麻麻写着菜名,旁边还用红笔标注着“少油”“忌辣”,甚至连每种蔬菜的叶酸含量都查好了,她想起昨天晚上起夜,看到他房间的灯还亮着,原来在捣鼓这个。
“不用这么麻烦。”她小声说,“我没那么娇气。”
“那不行,”徐必成把本子合上,语气不容置疑,“医生说前三个月最关键,必须注意,”他顿了顿,看向顾时笙,“时笙你也是,别总想着早点出院,听医生的话。”
顾时笙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突然笑了:“知道了徐必成,比我爸妈还啰嗦。”
徐必成的耳尖红了红,没再接话,只是走到窗边给绿萝浇水,江若初看着他的背影,想起他刚拿到驾照那天,非要开车送她去剧组,结果在小区门口熄了三次火,急得满头大汗,这半年来,他好像一下子成熟了不少,却还是保留着那份笨拙的认真。
中午江妈妈来送饭,带来了刚蒸好的南瓜饼,她把饼放在桌上,先摸了摸江若初的额头,又去看顾时笙的腿,嘴里不停念叨:“初初你今天有没有好好盯着她?时笙这石膏拆了之后可得好好养,别落下病根……”
“妈,我好好看着呢”江若初把南瓜饼递到她手里,“您坐会儿。”
江妈妈摆摆手,从包里掏出个红布包:“这是我托人从庙里求的平安符,时笙你戴着,”她把符塞进顾时笙手里,又看向徐必成,“必成啊,下午有空不?帮我把阳台的花搬进来,天气预报说晚上有雨。”
“有空,”徐必成立刻点头,“等下回去就搬。”
江妈妈这才满意地笑了,又拉着顾时笙说家常,从菜市场的菜价说到隔壁王奶奶家的猫生了崽,絮絮叨叨的,却让人觉得踏实,江若初靠在徐必成旁边的椅子上,听着妈妈的声音,闻着南瓜饼的甜香,突然觉得胃里暖暖的——这大概就是家的味道。
下午徐必成回去搬花,江若初留下来陪顾时笙,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说到长生昨天笨手笨脚给她削苹果,削掉大半个果肉,顾时笙笑得直打嗝。
“说起来,”顾时笙突然想起什么,“你和徐必成打算什么时候领证啊?我妈昨天还问我呢。”
江若初正在给她读小说的最新章节,闻言愣了愣:“等你出院吧,到时候请你吃喜糖。”
“必须的,”顾时笙拍拍手,“我还要去现场观摩观摩呢,不过可能得拄着拐杖,会不会太滑稽?”
“怎么会,”江若初放下小说,“你可是我们最重要的人。”
顾时笙的眼睛亮了亮,突然压低声音:“对了,你怀孕的事,真不告诉叔叔阿姨?我觉得他们肯定高兴坏了。”
“再等等,”江若初摸了摸小腹,“等稳定了再说,省得他们担心,”她顿了顿,“这事你可得替我保密。”
“放心吧,我嘴严着呢,”顾时笙做了个拉链的手势,“不过徐必成也太紧张了,昨天给我妈打电话,问孕妇能不能吃荠菜,被我妈笑了半天。”
江若初想象了一下徐必成打电话时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他就是这样,什么事都想做到最好,哪怕是问个菜谱,都要追根究底。
傍晚徐必成来接江若初回家,手里拎着个小袋子,里面是江妈妈让他带来的烤红薯,他把红薯递到江若初手里,自己则去跟顾时笙道别,语气简洁:“明天给你带玉米糊,医生说易消化。”
“谢谢徐必成”顾时笙笑着点头,看着他们俩并肩走出病房,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原来幸福不是小说里轰轰烈烈的情节,就是这样平常的一天,有人给你送汤,有人陪你说话,有人在最需要的时候,永远都在。
走出医院时,夕阳正浓,徐必成把江若初的手揣进自己口袋里,他的手心总是比别人热些,能把她的手捂得暖暖的。
“今天累不累?”他问。
“还好。”江若初咬了口烤红薯,甜糯的热气从嘴角冒出来,“时笙恢复得不错,医生说明天可以试着坐轮椅出去晒晒太阳。”
“嗯。”徐必成点点头,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子,“我妈说,等她能出院了,就让她搬去我们家住,方便照顾。”
“我们家?”江若初挑眉,“你是说你家还是我家?”
“都一样。”徐必成的耳尖红了红,“反正就隔了堵墙。”
江若初看着他认真的侧脸,突然觉得,领不领证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他们早就像家人一样生活,会为了谁洗碗争论半天,会记得对方爱吃的菜,会在对方生病时跑前跑后——这些琐碎的日常,比任何结婚证都更能证明彼此的心意。
路过小区门口的水果店,徐必成停下来,挑了串葡萄:“医生说你得多吃这个,”他付了钱,把葡萄递给江若初,自己则拎着剩下的东西,脚步稳健地往前走。
路灯亮起来的时候,两人走到了家门口,江若初掏出钥匙开门,徐必成则去把她的拖鞋摆好,又转身去厨房烧水——这些事他每天都做,熟练得像做了几十年。
江若初靠在门框上看着他,突然说:“徐必成,我们周末去领证吧。”
徐必成正在接水的手顿了顿,猛地转过身,眼睛亮得像星星:“真的?”
“真的,”江若初笑着点头,“再不去,我肚子大了穿礼服不好看了。”
徐必成手里的水壶“哐当”一声放在灶台上,几步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抱住她,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我明天就去预约,”
“不用急,周末就行,”江若初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对了,记得喊上时笙和长生,让他们当见证人。”
“嗯。”徐必成的声音闷闷的,带着点激动,“我明天就告诉他们。”
厨房里的水开了,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像在为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欢呼,江若初看着窗外万家灯火,突然觉得,生活就像这壶开水,看似平淡,却藏着最踏实的温暖。
那些曾经的伤痛、恐惧,都在这些日常的琐碎里慢慢融化,变成了成长的养分,就像顾时笙腿上的伤,会慢慢愈合;就像她肚子里的孩子,会慢慢长大;就像她和徐必成,会在柴米油盐里,把日子过成最动人的模样。
徐必成松开她,去关火,又转身给她倒了杯温水,灯光落在他脸上,能看到他嘴角抑制不住的笑意。
“明天早上想吃什么?”他问,语气里带着点雀跃。
“你做的鸡蛋羹吧,”江若初接过水杯,“上次的太老了,这次记得嫩点。”
“保证完成任务”徐必成敬了个不标准的礼,逗得江若初笑出了声。
客厅的电视开着,在播放晚间新闻,厨房里飘来淡淡的茶香,窗外偶尔传来邻居回家的脚步声,这些平凡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构成了最安稳的人间烟火。
江若初坐在沙发上,摸着自己的小腹,突然对未来充满了期待,她仿佛能看到,几个月后,她和徐必成推着婴儿车在公园里散步,顾时笙和长生跟在旁边,笑着说孩子长得像谁;能看到过年时,两家人围在一张桌子上吃年夜饭,爸妈笑得合不拢嘴;能看到很多很多个这样平凡又温暖的日子,在岁月里慢慢铺展开来。
就像此刻杯里的温水,不烫,却足够熨帖;就像身边的这个人,不花哨,却足够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