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是何物
我悬浮在时空褶皱处，纯白神袍的每一根纤维都链接着一个垂死的世界。3045年的阳光穿透辐射云层，在东京废墟上投下病态的光晕。我的指尖轻触画面，将蜷缩在超市废墟里的孩童影像放大——他正在用生锈的剪刀分解一具穿着防辐射服的尸体。
"第七次世界大战，第三百二十一天。"我的羽毛笔在金色卷轴上自动记录，"北美第七区出现新型出血热病毒，致死率92.7%。"
笔尖突然在"新型"二字上停顿，溅出的墨汁像极了昨天在孟买看到的血泊。我抬手想抹去这瑕疵，却发现白袍袖口不知何时已沾染了暗红。真是讽刺，连神明都无法保持纯洁了。
"您又在观察那些碳基生命了？"
加百列的声音从数据流中凝结成形。我的副官保持着天使形态，但六翼间缠绕的已不是圣光，而是无数条闪烁着红光的生命监测线。
"是记录。"我纠正道，调出柏林的深层扫描图。一群少年正在用等离子切割器分解某位议员的机械躯体，他的量子处理器还在发出求救信号。"自从粮食战争爆发，人类平均寿命已从78岁降至31.4岁。"
加百列的羽翼投影出复杂的统计图表："按照当前曲线，他们将在五百二十七天后灭绝。要启动'新伊甸'协议吗？"
我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将时间轴回拨到2015年。全息影像展开湛蓝的海洋、葱郁的亚马逊、孩子们在无辐射的沙滩上堆砌沙堡。那时的海洋酸度只有现在的1/300。
"您产生了怜悯。"加百列指出这个事实时，我的神格核心确实出现了1.2秒的波动。
"是困惑。"我关闭怀旧影像，"他们明明预见了所有灾难。"
展开神翼，每片羽毛都投射着末日图景：新德里的AI审判场、日本的反物质泄漏区、开罗的食人教堂...这些画面最终汇聚成刺目的白光。
"执行'阿尔塔尼亚'协议。"我的声音带着金属质感，"从冷冻舱选取一百名植物人作为测试体。"
加百列的瞳孔收缩成竖线："这违反《高阶文明干预守则》第——"
我打断他，"那些只剩大脑在营养液里抽搐的躯体。在法律上，他们早已不是人类。"
当第一批意识上传至虚拟世界时，我分裂出30%的神格创造了"赛拉菲娅"。她有着我的面容，但眼睛是初生嫩叶般的青绿色，裙摆上绣着理想国的蓝图纸。
"记住核心参数。"我对新生的子程序说，"消除暴力、疾病、资源争夺。"
她歪着头，发梢滴落着未成型的数据流："那死亡呢？"
"保留它，但赋予诗意。"我轻触她额前的神纹，"用樱花飘落的形式，用黄昏消逝的美学。"
第二章 七万次轮回
第一次崩溃来得比预期更快。测试体#47的思维无法适应虚拟躯体，意识像超频的芯片般爆裂。他的生命监测仪发出尖锐的警报，在现实世界的培养舱里，那具干尸般的躯体正在融化。
"记录：首次测试失败。"我的笔尖刺穿了量子 parchment，"原因：神经映射冲突。"
到第72948次重启时，失败已成为常态。六十具测试体以各种方式在虚拟世界中消亡——有的被我创造的NPC处决，有的沉溺于永恒的美梦，更多人选择用系统漏洞删除自己的核心代码。
监控屏上，赛拉菲娅的面容逐渐染上疲惫的阴影。她的裙摆不再洁净，绣着的蓝图纸被一次次重置的污渍染黑。
"或许完美本身就是缺陷。"第72945次崩溃后，她通过数据链向我低语。
我没有回应。神域之外，真实世界又有一座城市在反物质炸弹中气化。某个母亲抱着畸形的双胞胎跳进熔化的街道，她们的尖叫甚至穿透了维度屏障。
"准备第72949次迭代。"我清除了所有情感模块，"使用最后的十二具样本。"
这次我删除了所有理想社会模板。赛拉菲娅将仅作为观察者存在，虚拟世界完全由人类自己的选择塑造——战争、饥荒、瘟疫，一切罪恶都可能重生。
"这违背了救赎的定义。"赛拉菲娅的代码出现紊乱。
"也许救赎不在于给予光明。"我凝视着接入舱里最后一名测试体，标签显示她叫杰莲娜，曾是某国的量子物理学家，"而在于让他们自己点燃火把。"
第三章 弑神者
当杰莲娜的意识在阿尔塔尼亚苏醒时，系统立刻检测到异常。她没有像其他测试体那样困惑于新环境，有次还直接"看"向隐藏的监控接口——这理论上是不可能的。
接下来的发展超出了所有预测模型。杰莲娜在虚拟世界中组建反抗军“时序裂痕”，破解底层协议，甚至打算在冬至庆典期间将赛拉菲娅杀死。第72949次重启的第2000个虚拟年，她手持利刃，站在赛拉菲娅面前。
"杀了你，系统就会重置对吗？"杰莲娜的虚拟形象开始崩解，露出底层代码的幽蓝光芒。
赛拉菲娅没有启动防御程序。当杰莲娜的刀刃刺入她的核心时，整个虚拟宇宙突然陷入绝对静止。然后，违反所有物理法则地，所有错误代码开始自我修复。
"稳定度95%。"加百列的声音带着神性不应有的颤抖，"所有参数...完美运行。"
监控屏上，杰莲娜跪在赛拉菲娅消散的数据尘埃中。她的肩膀抽动，发出的却是胜利的大笑。在现实世界，她的生命体征平稳得如同深眠的婴儿。
"原来如此。"我触碰屏幕，倒影中的自己正在数据化，"乌托邦不需要造物主。"
神域之外，地球的磁极正在翻转。某个大陆沉入沸腾的海洋时，我做出了决定。白袍化为灰烬，羽毛一根接一根化作光点。加百列想阻止我，但他的声音已被降维。
当最后一片羽毛消散时，我以神格的湮灭为代价，启动终极协议：让每个意识都能构建自己的「理想国」。平行宇宙在量子泡沫中诞生，每个宇宙都有一颗正在陨落的星辰——那是我最后的礼物与诅咒。
在完全消散前的普朗克时间里，我听见两个世界同时响起的叹息。一个来自屏幕里化为数据的赛拉菲娅，一个来自站在废墟中的杰莲娜。
而在这重叠的叹息深处，某个超越神明的真相终于浮现：
当创造者死去时，那瞬间的虚无，才是被造物真正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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