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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影昭明映青史

烬昭无宁否

初秋的北境草原铺满金黄,昭明书院的第一棵桂树在望乡坡扎下根。慕昭踩着梯子给树干系红绸,月白长衫的袖口扫过新刻的“翀昭”二字,木屑里还混着霍翀劈柴时留下的斧痕——这人非要亲手砍倒后山最粗的桂树,说“这样才配得上昭明”。

“小心些!”霍翀的声音从梯子下传来,玄甲手套攥着慕昭的脚踝,像握着稀世珍宝。他看见对方弯腰时,腰间昭明佩晃了晃,恰好遮住左腹那道新添的刀疤——半月前西羌之战,慕昭替他挡了支毒箭,至今未痊愈。

慕昭跳下梯子,红绸在桂树间系出个北斗形状:“将军可知,这棵桂树的种子,是从木樨园带来的?”他抚过树皮上的焰纹刻痕,那是霍翀用裂云斧烙上去的,“母妃当年在木樨园种桂树,是为了让前太子在宫墙内也能闻到家乡的香。”

霍翀沉默着替他拂去肩头木屑,赤眸望向京城方向的云。自从西羌之战后,慕昭的身体便日渐虚弱,血蚕认主带来的反噬,让他每渡一次血就更苍白一分。他忽然想起地宫金册的最后一页:“血蚕认主,宿主油尽灯枯时,毒发者亦会魂飞魄散。”

“在想什么?”慕昭戳了戳他的铠甲,“书院第一批学生明日就到,你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会吓哭孩子的。”他指着远处跑来的亲卫,手里捧着的正是他刚写好的《昭明书院学规》,“我把《出师表》刻在石碑上了,就放在桂树旁边。”

霍翀接过学规卷轴,看见上面用北境狼毫写的小楷,笔锋间带着剑气——那是慕昭用明鉴剑练出来的笔法。卷轴末尾画着个歪歪扭扭的苍鹰,旁边注着“霍翀教我画的”,忽然想起上个月,这人非要缠着他学画,结果把苍鹰画成了肥鸡。

“明日开蒙礼,”霍翀卷起卷轴,故意板起脸,“你准备教什么?”他看见慕昭眼睛一亮,知道对方又有了鬼主意。

“教他们认北斗七星!”慕昭拉着他走到书院中央的石板阵前,“你看,这是我按北境星图铺的,每块石板下都埋着血蚕茧壳,能驱寒保暖。”他蹲下身,指着最中央的石板,“这里要刻我们的名字,就像在破庙那样。”

霍翀看着他指尖划过石板缝隙,忽然想起十年前雪巷里,小少年用树枝在雪地上写他的名字。赤眸微暗,他蹲下来,握住慕昭正在刻字的手:“慕昭,别再用精血喂我了。”

慕昭的动作顿住,石板上的“翀”字缺了最后一笔。他抬头,看见霍翀眼中的痛惜,忽然笑了:“将军忘了血诏上的话?‘翀昭共生’,你的命里有我,我的命里自然也有你。”他顿了顿,指尖抚过对方喉间的焰纹,“就像这血蚕和寒磷,天生就该在一起。”

霍翀的喉结滚动,忽然想起极光下的那个吻,想起白河口的火光,想起金銮殿的血诏。他猛地将慕昭揽进怀里,玄甲的冰凉与锦袍的温暖交织,像极了十年前破庙里,两人共享的那件破棉袄。

“我知道了。”他在对方发顶低语,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但你要答应我,好好活着。”

慕昭靠在他胸前,听着那比战鼓还稳的心跳,忽然觉得所有的疼痛都有了意义。他想起叔父临终前说的:“慕家世代为臣,只为守护值得守护的人。”如今,他守护的人就在怀里,而他们的故事,正在昭明书院的桂树下,被北境的风悄悄记录。

次日清晨,望乡坡迎来了第一批学童。慕昭穿着月白儒衫,站在桂树下讲《诗经》,袖口的赤羽苍鹰纹被晨露打湿,像活过来一样。霍翀披着玄甲站在不远处,赤眸看着他眼中的光,忽然觉得这比任何一场胜仗都让他心安。

“同学们看天上,”慕昭指着刚出现的启明星,“那是北斗七星的一部分,又叫‘昭明星’。”他看见学童们好奇的眼神,继续道,“很多年前,有个小将军和小书生,就在这样的星星下,约定要让这天下昭明。”

霍翀的心脏猛地一跳。他看见慕昭回头望来,眼角的泪痣在阳光下泛着微红,像滴落在宣纸上的朱砂。忽然间,他想起地宫那幅画,想起金銮殿的血诏,想起白河口的火光,终于明白——所谓昭雪,不是沉冤得雪,而是与你并肩站在阳光下,让天下人都看见,我们的名字,刻在同一段青史里。

学童们的读书声在草原上响起,霍翀走到桂树下,将一块刻着“翀昭共生”的玉佩挂在树枝上。那是用当年的昭明佩残片拼成的,阳光透过玉佩,在慕昭的讲台上投下苍鹰与火焰交织的影子。

“将军也来听课?”慕昭笑着递过一卷书,上面正好翻到《大雅·云汉》,“倬彼云汉,昭昭有融……”他的声音顿住,因为霍翀忽然握住了他的手,指尖划过他掌心的老茧——那是握了十年明鉴剑留下的痕迹。

霍翀没有说话,只是赤眸紧紧锁住他的。望乡坡的风掠过桂树,将“翀昭共生”的玉佩吹得轻响,像极了十年前雪巷里,小少年哼着的不成调的歌谣。

远处的冰河在阳光下闪着光,苍鹰卫的旗帜在草原上猎猎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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