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笔尖在信纸上洇开第三朵墨花时，林小七听见身后传来"啪"的一声。陈悦把僵尸贴纸拍在她摊开的《情书大全》上，血红的"七年之痒"四个字正卡在书脊缝里。
"该换宿主了。"陈悦的指甲油蹭掉了一块，像结痂的伤口。
林小七把钢笔往笔记本后面藏了藏。窗外的樱花枝桠突然晃起来，在信纸上投下跳动的影子，把"你的眼眸像星辰"这行字切成碎片。手机在桌面震了第三回，陆远的微信头像顶着红圈："再加段雪莱的诗，她英国文学课总坐第一排。"
"只是练笔..."林小七的尾指蹭到未干的墨迹，蓝黑色立刻爬上她虎口的旧茧。这个位置的老茧，是初中毕业那年帮陆远抄暑假作业磨出来的。
陈悦突然俯身，带着橘子味洗发水的头发扫过她耳尖："你知道僵尸片里最老套的情节是什么？"她指尖点着那枚贴纸，"被咬了还坚持说'我没事'。"
信纸边缘被林小七折出个锐角。图书馆三楼的暖气太足，星巴克杯壁的水珠正顺着她上午新买的羊绒衫往下滚。这件烟粉色毛衣花了她半个月家教费，因为陆远上周随口提了句"文学院那个系花穿浅色好看"。
"陆远这次的目标？"陈悦用下巴指了指被涂改得乱七八糟的信纸。
"化学系的..."林小七突然顿住。钢笔从她指间滑落，在"你左眼的泪痣让我想起"后面拉出长长一道划痕。七年前初中开学日，陆远扯她橡皮筋时也说过同样的话。那天她刚剪了刘海，他蹲在教室后排的课桌上笑："林小七，你这颗痣长得真会挑地方。"
活动室的门被推开时，周默正在给古籍修复刀消毒。酒精灯的光映在他眉骨上，把睫毛的影子拉长投在修复台的宣纸上。林小七抱着被墨水染透的笔记本闯进来，发梢还沾着图书馆带出来的樱花瓣。
"有茶巾吗？"她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活动室角落的立式空调呼呼作响，吹得她手里那叠信纸哗啦哗啦响。
周默的视线在她虎口的墨迹上停了半秒。茶巾从抽屉取出来时展开一角，露出"静水流深"的绣字。他左手无名指有块新鲜的墨渍，形状像枚小箭簇。
走廊突然传来高跟鞋声。林小七还没来得及躲，化学系系花已经捧着奶茶出现在门口，耳垂上的泪滴形耳坠晃得刺眼。
"陆学长托我过来取东西。"系花的目光扫过林小七手里的信纸，突然笑起来，"他说我的泪痣让他想起雪莱的《致——》..."
酒精灯"噗"地爆了个灯花。周默的茶巾毫无预兆地盖下来，带着普洱茶香的棉布瞬间裹住林小七的右手。他的手掌隔着茶巾压住她发抖的指尖，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像突然按下的暂停键。
"茶凉了。"周默说。他右手还握着修复刀，刀尖悬在系花鞋尖前半寸。系花后退时撞到门框，奶茶杯发出危险的挤压声。
林小七摸到自己左眼下的泪痣。那颗从小被陆远嘲笑"像饭粒粘脸上"的棕色小点，此刻正随着她急促的呼吸发烫。信纸上未干的墨水蹭在茶巾上，把"静水"的"水"字染成了深蓝色。
系花的高跟鞋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时，周默的工具盒突然从台面滑落。林小七弯腰去捡，看见盒底压着半张敦煌壁画的明信片。飞天裙裾的朱砂色褪了大半，但菩萨眼下的泪金还亮得惊人。
"这是..."
周默接过茶巾的动作顿了一下。酒精灯的光突然暗下去，活动室陷入短暂的昏暗。林小七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混着远处图书馆的闭馆铃声，一下下撞在耳膜上。
茶巾被叠成方正的小块放回抽屉时，露出边缘一角暗红的痕迹。像干涸的血，又像她初中那年被陆远扯断的橡皮筋，在手腕上勒出的红印。
周默的酒精灯突然熄灭时，林小七的指尖正压在茶巾的暗红痕迹上。活动室陷入黑暗的瞬间，她听见周默的呼吸声在左侧停滞了一拍。
"电路检修。"他的声音贴着黑暗传来，带着古籍修复室特有的檀墨味。走廊应急灯的光渗进门缝，把周默的轮廓镀上一层青灰色。他弯腰去捡工具盒的动作让衬衫后领翘起一角，露出颈后一小块皮肤——那里有个月牙形的晒痕，像被谁用指甲轻轻掐出来的。
林小七突然想起初中午休时，陆远总爱用圆规尖戳她后颈："你这颗痣长得真碍事。"而现在她指腹下的茶巾正发烫，那块暗红痕迹在应急灯下显出真容——是绣线脱落的"深"字偏旁，被普洱茶染得像是干涸的血迹。
"你认识化学系的？"周默突然问。他的修复刀在黑暗里闪过一道银光，刀尖挑着半片樱花瓣——正是林小七发梢掉下来的那枚。
图书馆的闭馆铃声又响了一遍。林小七摸到自己左眼下的泪痣，那里现在烫得像块火炭。她张了张嘴，却听见自己的手机在包里震动。陆远的消息顶开锁屏：「明早帮我去文学院还书，顺便问问她喜欢勃朗宁还是叶芝」
周默的刀尖突然转向，把那片樱花瓣钉在修复台的软木垫上。花瓣汁液渗出的瞬间，走廊传来陈悦标志性的三连敲门声。门开时带进的风掀起了茶巾一角，露出下面被墨水染蓝的"静"字。
"陆远在女寝楼下摆蜡烛呢。"陈悦的指甲油在应急灯下泛着紫光，她甩给林小七一张拍立得——照片里陆远正弯腰给化学系系花戴项链，坠子是个泪滴形的蓝宝石。
周默的茶巾突然被折成三折。当他把它塞回抽屉时，林小七看见他无名指的墨渍蹭在了棉布边缘，那枚箭簇形状的墨迹正好刺穿"流"字的最后一笔。
"茶巾..."她刚开口，活动室的顶灯突然大亮。刺眼的光线下，周默工具盒里的敦煌明信片彻底滑了出来——飞天的朱砂裙裾旁，赫然是尊菩萨像，眼下点着与她如出一辙的泪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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