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灼挺讨厌他问个没完,腿翘在板凳边缘,无所谓道:“哥,我最近都忙疯了……哪还有什么事?你不会把我想这么脆弱好吗?”
许嘉宁脸上没什么表情,他这个哥哥就是这样,不管面对什么情况都有一种满不在乎的样子,假装自己不累,假装不生气,也假装不悲伤。
许嘉灼之前在娱乐圈,也只能算配角出演,但这个小男孩入戏很深,也给观众留下了刻板的悲惨样貌,能混到三线小明星,也只是有人心疼他在剧内像小姑娘一样哭的我见犹怜。
许嘉宁没看过他出演的电影,不是不想,他不敢。
不敢面对镜头里悲伤的他,一直到爆出在餐厅打人,对观众来说,这就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是狐狸漏出尾巴,许嘉灼一时间成了众矢之的,好印象全无,他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小混混。
许嘉宁看到新闻,第一眼便认出对面那人是卢医生。
其中包含一段录音被删,不用想,他也能猜出个大概。
两人的生活已经不算拮据,许嘉宁创立了小公司略有起色,但两人从未公开过关系,倒像是个地下恋情一样。
十点左右,许嘉灼订好了明早七点的闹钟,许嘉宁还在卧室收拾东西,他洗完澡便躺在床上,不到十分钟便睡熟。
许嘉宁上床的时候,他半个手臂已经耷拉到床下,只缩在床边一个小边缘处,半边脸埋在枕头里,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床头柜上放着泡好已经凉了的药,他没喝。
许嘉宁搂着他的身子将他捞起来放在床中央,然后伸手拨弄了下他的头发,怜爱般看着这张乖巧的脸。
自从那年许堂白入狱,季淑娴死亡之后,他们的人生好像开启了加速键,年仅十五岁的许嘉宁带着八岁许嘉灼到处躲着,家已经被当掉还了债,但还远远不够。那年的冬天异常难捱,两人住在别人大门口的绿植下,许嘉灼说冷,冷到浑身抽搐,许嘉宁便带着他偷偷回家,两人盖着发黄的床单,紧紧缩在一起。
许嘉灼没钱上学,他便在下班后拿着自己曾经的旧书本,一个字一个字的教他,一个词一句诗的翻译。
再后来,两人终于有了家,那个单间出租房里,许嘉宁加班到凌晨才回来,许嘉灼便自己识字,流鼻血,头脑眩晕,偶尔出现耳鸣。
等到被许嘉宁发现,已经严重到鼻血止不住,终于,埋藏了这么久了秘密被他得知。
十二岁的许嘉灼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他睁开眼睛,周围是医院的白墙,和充斥鼻腔的消毒水,他跑下床,第一时间去找许嘉宁。
门口,许嘉宁看不出难过,也没有哭泣,只是坐在医院的走廊低着头叹气。如果不是因为医院禁止抽烟,许嘉灼觉得他身下会有一个被烟堆成的坟包,用来祭奠他的。
视线里闯进来个人,许嘉宁抬头看到他,瞬间站起身将人紧紧拦在怀里,生怕他跑了一般,眼泪一颗颗砸在他身上,浸透了病号服,从后背渗进皮肤,透到血管,烫的他浑身在灼烧。
许嘉灼知道,他不想让自己死。
但许嘉宁并不是命运的主宰,他也没有抗衡的资本。
所以在经历了七天七夜的病态治疗后,许嘉灼终于受不住。瘦弱地小男孩拉着他的手,出声满是哀求,“哥,回家……”
他不出声,只是替他掖好被角,含糊地答,“等你病好了就带你回去。”
“好不了的……”许嘉灼固执地说:“哥,要回家。”
那之后,他便被带回去。但两人哪还有家,那个家早就因为交不起房租被赶了出来。无奈的时候,两人只能靠着刚来北京时睡的天桥,相互依偎。
夏天还算好的,只是晚上总被蚊虫叮咬,许嘉宁将许嘉灼抱紧怀里,蚊虫经常咬的他浑身红包,许嘉灼看到了,总是哭着说对不起,说对不起哥哥,说自己是累赘。
许嘉宁替他拭去泪,将他搂的更紧。
以至于到现在,已经成为了习惯,许嘉宁搂住他,只觉得他瘦的厉害,背部突出的骨头和铬人的身体,他一天天在变瘦,身体也会更加脆弱。
许嘉灼感受到触觉,窸窸窣窣地转身,两人面对面,许嘉灼半合着眼,含糊不清道:“哥?哥……”
许嘉宁轻拍他的背,语气温柔的诡异:“小灼,晚安。”
他刚要关灯,许嘉灼却动了动,声音闷哑开口,“哥,明天有曹导的饭局。”
许嘉灼前几月试镜了《他唇》男二,但导演曹征实在挑剔,不仅没有任何回信,甚至网上人传,他已经送走一波接着一波的试镜演员包括练习生,到此今《他唇》也未选角通过。
如今他再次邀请许嘉灼,他明白,不过是一篇的热度,只要演员在此,电影演得好,有人好奇,收视便不会过低。演的坏,满篇热度推向舆论制高点,到时候炒作澄清颁奖,投资人赚的盆满钵满,演员呢?无所谓了。
许嘉宁搂住他,下巴抵在许嘉灼头上,右手摩挲着后脑勺凸出的那一块疤痕,“你想去吗?”
“想。”许嘉灼说,“哥,我接了,我们就有钱了。”
“我们已经很有钱了。”
“但是可以更有钱。”他语气坚定。
人的满足总是后知后觉,那时他们没钱治病,没钱吃饭。但两人什么也不图,找到睡觉的地方,便是幸福。
许嘉宁不想看弟弟这么辛苦,他的舆论风波在一月前的视频中爆火,媒体私生全部一拥而上,誓死要从他身上挖出来点什么。
他怕许嘉灼扛不住压力。
他原本便不尽人意的身体,许嘉宁不想再给他覆上二次伤害。
“够了。”他说的是钱。
钱够花了,许嘉灼,不用去讨好谁。
许嘉灼没再说话了。
但不说,不代表放弃。只要是许嘉灼想要去完成的事情,他便一定会去完成,成功或是失败,被认可或是被打压,一切都无所谓。
果不其然,许嘉宁起来的时候,习惯性地将旁边的人揽进怀里,但这次却空空如也。
许嘉宁昨晚也猜到了,他没有动,甚至眼都半睁不闭,手耷拉下来,床单冷冰冰的,人已经走了许久。
家里摆放了很多天堂鸟,许嘉灼很喜欢买这种绿植,他说是代表自由。
许嘉宁坐在床上,眼神朝阳台瞟,那盆天堂鸟长势很好,许嘉灼走之前专门为它浇了水。
他眼神恍惚,忽然回忆起刚搬进这里,许嘉灼绕了好久的路从老家花店购了十几盆天堂鸟,就摆放在家里的各个角落,他咧开嘴笑:“哥,天堂鸟代表自由,我希望你以后可以像鸟一样,飞向天空,自由翱翔。”
他下楼后才发现,桌子上摆着许嘉灼买好的早餐,还是和以前一样,一杯豆浆加一个素菜包子。
桌子旁放着一张纸条,歪七扭八的字好不容易拼凑到一起,许嘉灼写:哥,早安,吃完再去上班,我去zhuan钱养家了~
许嘉宁笑笑,将纸条叠好放进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