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下七度的暴风雪，把市立医院急诊室的玻璃幕墙糊成一片白。
“让让！让让！孩子高烧抽搐！”
一声带着哭腔的喊叫声划破喧嚣。白岳阳抱着怀里滚烫的小小身躯，冲锋陷阵般撞开推床与医护人员，羽绒服上的雪花扑簌簌落在光洁的地砖上——他没注意到，自己价值两万八的Gucci限量款实习服领口，正沾着患儿妈妈蹭上的泪渍。
“放下！”
冷冽如冰锥的声音突然炸响。白岳阳猛地抬头，撞进一双黑曜石般的瞳孔里。男人穿着笔挺的白大褂，胸前别着“急诊科副主任 秦寒”的铭牌，肩线利落得像手术刀划过的痕迹，偏偏袖口沾着点不易察觉的猫粮碎屑。
“愣着干什么？”秦寒伸手接过患儿，指尖触到孩子滚烫的额头时，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下，“体温多少？抽搐持续多久？”
他语速极快，手下动作却稳得惊人：拨开孩子汗湿的头发查看瞳孔，另一只手已经扯开听诊器挂在脖子上。白岳阳盯着他纤长的手指，喉结滚动了下，才发现自己还维持着抱孩子的姿势，傻得像根木桩。
“四…四十一度！抽了大概三分钟！”他慌忙跟上秦寒的脚步，羽绒服拉链没拉好，里面的实习服随着跑动晃出一角银光闪闪的Gucci标志。
旁边护士小姐姐忍不住低声提醒：“同学，你实习牌戴反了…还有，这是最新款吗？我在专柜见过…”
白岳阳脸一红，刚想解释这是他哥白银川硬塞的，脚下突然一滑——不知谁打翻了消毒水，他“哎哟”一声往前栽，怀里的空抱姿还没调整过来，就结结实实撞进秦寒后背。
“哗啦——”
秦寒手里的病历夹飞了出去，白大褂后背晕开一片湿痕。周围瞬间安静，只有暴风雪拍打着窗户的呼啸声。
“白、白岳阳？”秦寒缓缓转过身，额角青筋跳了跳。他看着眼前这个头发凌乱、脸颊通红的实习生，记忆深处某个穿错西装的少年影子突然清晰起来。
六年前，秦寒的医学院毕业典礼上，一个穿着明显不合身的银灰色西装、系着亮粉色领带的少年，捧着一束向日葵挤到台前，结结巴巴地说：“秦…秦学长，恭喜毕业！我是…我是来送花的！”
那时他以为是哪个教授家的小孩，随手接过花说了声“谢谢”，却没注意到少年红透的耳根和落荒而逃时差点绊倒的狼狈。后来才从白银川嘴里知道，那是他偷偷穿了哥哥西装的弟弟，白岳阳。
“对、对不起秦医生！我不是故意的！”白岳阳手忙脚乱地想帮他擦背，却摸到一手冰凉的消毒水，“我…我去拿纸巾！”
他转身就跑，没看到秦寒在他背后，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薄红。旁边的护士长忍笑递过纸巾：“秦主任，这孩子…好像是白银川总的弟弟？上次他哥来送汤，开的是限量版劳斯莱斯。”
秦寒接过纸巾擦拭白大褂，语气依旧冷淡：“实习生就要有实习生的样子。” 但他没说，刚才相撞时，他闻到白岳阳头发上有淡淡的樱花洗发水味，和六年前那个送花少年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秦医生！患儿瞳孔开始涣散！”护士的喊声拉回他的思绪。秦寒立刻收敛心神，转身冲进抢救室，白岳阳也跟在后面，笨拙地想帮忙递器械，却差点碰倒心电监护仪。
“出去。”秦寒头也不回，声音冷得像外面的风雪，“站在门口，别添乱。”
白岳阳抿了抿唇，乖乖退到抢救室门口。透过玻璃窗，他看见秦寒专注的侧脸，额前碎发被汗水浸湿，白大褂后背的消毒水痕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七岁那年，他出水痘被隔离在小房间，只有秦寒隔着窗户，用听诊器当传声筒给他讲恐龙故事。十五岁，他偷藏了秦寒落在白家的钢笔，发现笔身上刻着“救人为先”，磨损得厉害。十九岁，他为了追随秦寒报考医学院，却在解剖室晕血，抱着秦寒的腰说“你比标本好看”……
原来真的是他。
抢救室的灯还亮着，白岳阳靠在墙上，看着自己映在玻璃上的影子，鼻尖有点酸。暴风雪还在肆虐，但他突然觉得，急诊室里的灯光，好像比记忆里任何时候都要温暖。
而在抢救室内，秦寒利落地给患儿插上氧气管，余光瞥见门口那个穿着Gucci实习服的身影。他想起刚才相撞时，白岳阳怀里孩子滚烫的体温，和他自己手背上不小心沾上的、属于白岳阳的微凉指尖。
“心率140，血压下降！准备除颤！”
他收回思绪，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只是没人看见，在转身去拿除颤仪的瞬间，他悄悄摸了摸白大褂的后兜——里面躺着一枚被体温焐热的、用CT片折成的千纸鹤，那是刚才白岳阳慌乱中掉出来的，他顺手捡了起来。
暴风雪夜还长，而有些东西，好像从撞翻消毒水的那一刻起，就开始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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