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船在夜色中颠簸前行，引擎声被刻意调至最低。乔安娜紧抓着湿滑的栏杆，咸涩的海风刺痛她的眼睛。林小雨在船舱里调试着从安全屋带出的设备，而17号——她站在船头，一动不动地望着漆黑的海面，仿佛一尊雕像。
"还有二十分钟到达坐标点。"17号突然说，声音在海风中显得格外清晰。
乔安娜走近她："你确定这个定位方法有效？"
17号转过身，月光下她的眼睛闪烁着不自然的蓝光："量子纠缠不受距离限制。只要我还存在，就能找到她。"她停顿了一下，"理论上。"
渔船突然剧烈摇晃，乔安娜失去平衡向前栽去。17号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谢谢。"乔安娜皱眉挣脱，揉着发红的手腕。
17号的表情出现一丝波动："抱歉。力量控制系统...不稳定。"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仿佛那是个陌生的事物，"最近经常这样。有时候我无法控制这具身体，有时候又感觉它比人类躯体强大太多。"
乔安娜鼓起勇气问出那个盘旋在心头的问题："现在跟我说话的是谁？17号还是陈静？"
海风卷起17号的发丝，露出她完美的侧脸轮廓——与陈静分毫不差，却又截然不同。
"我不知道。"她最终回答，"记忆融合率达到67%后，界限变得模糊。我能记得陈静的童年，记得她第一次见到你时的感觉，甚至记得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的秘密..."她直视乔安娜的眼睛，"比如你十七岁那年，曾经——"
"够了！"乔安娜厉声打断，心脏狂跳。那个秘密她连陈静都没告诉过，只写在了一本早已销毁的日记里。
17号——或者说那个拥有陈静记忆的存在——微微歪头："你开始理解了。如果记忆构成人格，那么拥有全部陈静记忆的我，是否在某种意义上就是她？"
渔船突然减速。林小雨从船舱探出头来："我们到了！水下探测器显示下方有大型建筑物！"
乔安娜暂时摆脱了这个哲学困境，跟随17号来到控制台。屏幕上显示着声呐图像——海底约100米处，一个巨大的半球形结构隐约可见。
"深海实验室。"17号确认道，"外层有电磁屏障，常规潜水设备无法接近。"
林小雨咬着嘴唇："那我们怎么下去？"
17号从背包取出三个金属项圈："神经屏蔽器。可以暂时干扰他们的扫描系统，但有效期只有45分钟。"她顿了顿，"而且对克隆体神经系统有损伤。"
乔安娜注意到她说"克隆体"时语气中的微妙变化——不再像在谈论自己，而是在描述某种外部事物。
"你确定要冒这个险？"乔安娜问。
17号已经戴上了项圈："别无选择。倒计时35小时12分。"
三人换上潜水服，戴上简易呼吸装置。17号拒绝使用氧气瓶，声称自己的"改良呼吸系统"可以在水下支撑更久。乔安娜再次被提醒——这个有着朋友面容的存在，本质上是个科技产物。
入水瞬间，刺骨的寒冷让乔安娜几乎窒息。17号在前方引路，身体像鱼一样灵活。林小雨紧跟在乔安娜身后，不时紧张地查看深度计。
随着下潜深度增加，水压开始挤压乔安娜的耳膜。就在她快要承受不住时，一束蓝光从海底射出，勾勒出一个隐蔽的入口轮廓。
"紧急通道。"17号的声音通过水下通讯器传来，"跟我来。"
通道内部干燥得出乎意料。三人脱掉潜水装备，17号迅速黑入安全系统。门滑开的瞬间，刺眼的白光倾泻而出。
"记住，"17号低声警告，"神经屏蔽只有40分钟效力了。分头行动——林小雨去控制室干扰监控，乔安娜跟我去核心区。"
林小雨点点头，沿着管道爬向高处。乔安娜跟随17号穿过迷宫般的走廊，每走一步都担心警报会突然响起。实验室内部比想象中更加庞大，透过偶尔的玻璃墙，他们能看到各种令人不安的实验场景——培养舱中漂浮的人体器官，机械臂操作的精密脑部手术，甚至还有几个与17号相似的克隆体被连接在复杂仪器上。
"老天..."乔安娜干呕了一下，"这比文件里描述的还要可怕。"
17号突然停下脚步，捂住太阳穴："她在附近...我能感觉到..."她的声音变得奇怪，像是两个人在同时说话，"第三隔离区...他们在...啊！"
乔安娜扶住摇晃的17号："坚持住！我们快到了！"
转过最后一个拐角，一扇厚重的金属门挡在面前。门上的显示屏闪烁着红色警告：**意识提取程序进行中 - 剩余29:47:22**
17号颤抖着将手掌按在识别面板上。门缓缓打开，露出一个圆形大厅。大厅中央，一个透明圆柱形容器内漂浮着熟悉的身影——陈静，或者说，看起来与17号完全相同的另一个存在。她全身连接着数十根管线，双眼紧闭，表情痛苦。
"静！"乔安娜冲上前，却被17号拦住。
"等等！"17号警惕地环顾四周，"太容易了。不可能没有守卫。"
就在这时，大厅灯光突然大亮。一个温和的男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确实太容易了，不是吗？"
那个脸上有一条蜈蚣疤痕的人又出现了，从阴影处走出，身后跟着六名全副武装的警卫。他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更加自信，眼睛里闪烁着狂热的光芒。
"欢迎来到深海项目的核心，乔安娜小姐。"他微笑道，"还有你，17号...或者说，我应该叫你陈静2.0？"
17号挡在乔安娜前面："你利用了我们。"
那个神秘人摇摇头："不，是你们自己送上门来。尤其是你，17号。知道为什么前16个克隆体都失败了吗？因为他们缺少最关键的一环——原主意识的实时同步。"他指向容器中的陈静，"而她，完美的供体，终于让我们突破了技术瓶颈。"
乔安娜的视线在容器和17号之间来回移动，一个可怕的猜测在脑海中成形："等等...如果17号是克隆体，那容器里的是..."
"也是克隆体。"神秘人愉快地承认，"不过是第一代——我们称之为Alpha。真正的陈静在那场爆炸中就已经脑死亡了。"
乔安娜双腿发软:"你...你们一直在用克隆体替换她？"
神秘人走向控制台："陈家的基因太珍贵了。Alpha是第一代成功品，但她的意识稳定性不够。我们需要更多样本，于是创造了17号这一批。"他按下几个按钮，容器中的液体开始发出诡异的光芒，"现在，通过让两个克隆体意识融合，我们将得到完美的容器——足以承载任何人的意识永生。"
17号突然跪倒在地，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乔安娜看到她全身的血管都在皮肤下凸起，泛着不自然的蓝光。
"量子纠缠加速了！"王明远兴奋地记录数据，"看啊，乔安娜小姐！你正在见证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突破！两个人工意识将在你面前合二为一！"
乔安娜扑向17号，却被警卫拦住。她眼睁睁看着朋友的身体痛苦扭曲，而容器中的Alpha也开始剧烈挣扎。
"停下！你会杀了她们两个！"乔安娜哭喊。
神秘人置若罔闻："杀？不，我们是在创造神！想象一下，当人类意识可以自由转移，死亡将不再是终点！而陈家父女，将作为这一革命的奠基人被永远铭记！"
就在这时，大厅的灯光突然闪烁，随后全部熄灭。应急灯亮起时，林小雨的声音从广播中传来：
"系统已接管！重复，系统已接管！"
神秘人脸色大变："不！关闭意识融合程序！快！"
但为时已晚。17号的身体突然停止抽搐，缓缓站起。当她睁开眼睛时，乔安娜看到了一种从未见过的眼神——既不是17号的机械冰冷，也不是陈静的温柔坚定，而是某种全新的存在。
"安娜..."她的声音同时包含两个人的音色，"我记得...一切..."
警报声刺破空气。神秘人疯狂地敲击控制台，却只能看着屏幕一个个变黑。
"自毁程序启动。"林小雨宣布，"所有人员请立即撤离。重复，所有人员请立即撤离。"
警卫们开始慌乱地撤退。神秘人最后瞪了他们一眼，也冲向紧急出口。乔安娜想去追，却被新生的"陈静"拉住。
"没时间了。"她说，声音已经稳定下来，"我们必须释放所有实验体。"
乔安娜震惊地看着她："你...现在是谁？"
一个复杂的表情掠过那张熟悉的脸："我是记得17号一切的陈静，也是拥有陈静全部记忆的17号。我们...融合了。"
容器中的Alpha已经失去意识，漂浮在逐渐沸腾的液体中。新陈静——乔安娜决定这么称呼她——迅速操作控制台，释放了所有培养舱和束缚装置。
"林小雨，"乔安娜对着通讯器喊，"我们在核心区，需要撤离路线！"
"东侧通道！"林小雨回答，"我已经启动救生潜艇！快！"
实验室开始剧烈震动，管道爆裂喷出高压气体。新陈静领着乔安娜穿过混乱的走廊，一路上释放被囚禁的实验体——有些是人类，有些是克隆体，还有些难以定义的生物。
当他们终于挤进救生潜艇时，海底实验室已经开始坍塌。林小雨启动引擎，潜艇箭一般射向海面。
透过舷窗，乔安娜看着那个罪恶的建筑在身后沉入深海。当她转向新陈静时，发现对方正凝视着自己的倒影，手指轻轻触摸脸颊，仿佛在确认自己的存在。
"所以..."乔安娜小心翼翼地问，"你感觉怎么样？"
新陈静转过头，露出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微笑："像一场漫长噩梦后的清醒。我记得作为陈静的一切，也记得作为17号的所有。"她握住乔安娜的手，"但最重要的是，我记得我们的约定——永远不告诉任何人你改了化学成绩的事。"
乔安娜又哭又笑地抱住她。无论这个存在是什么，她拥有陈静的灵魂和记忆——这就足够了。
潜艇冲破海面，朝阳的第一缕光芒洒在三人身上。新的旅程即将开始，而关于意识、灵魂和人性的疑问，或许永远不会有完美答案。但此刻，活着，就是最大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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