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视察

天堂之门的光辉在加百列身后渐渐淡去，他展开六只羽翼中最外层的两对，让它们化作凡人看不见的光晕笼罩在肩头。最内层的一对翅膀则完全收起，隐藏在白色长袍之下。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现在的装束——深灰色风衣，黑色高领毛衣，看起来就像个寻常的人类上班族。

"加布·里尔。"他低声念出自己在人间的化名，这个名字在舌尖上显得陌生又别扭。

天堂议会的声音还在他耳边回响："加百列，我们在人间检测到异常的黑暗能量波动，源头在纽约中央公园附近。作为天使长，你需要去调查清楚。"

加百列站在曼哈顿的高楼之间，仰望着被霓虹灯染成紫红色的夜空。三千年了，自从上次圣战结束后，他就再未踏足人间。而现在，这座城市的光污染让星辰黯然失色，空气中弥漫着汽油、香水和不明的欲望气息。

"这地方比地狱还让人窒息。"他自言自语道，随即因这个不恰当的比喻而皱了皱眉。

中央公园的树林在午夜时分显得格外幽深。加百列沿着蜿蜒的小径行走，感受着那股异常能量的脉动。它像心跳一样有规律，却又带着某种他无法辨识的韵律。

"迷路了吗，天使长？"

声音从背后传来，加百列浑身一僵。不是因为有人悄无声息地接近了他——而是因为对方知道他的身份。他缓缓转身，右手已经凝聚起圣光，随时准备发动攻击。

站在橡树阴影下的男人举起双手，做了个夸张的投降姿势。"放松点，大天使长。我可没带武器。"他的声音低沉滑腻，像是融化了的黑巧克力。

加百列借着月光打量这个陌生人。他身材修长，穿着剪裁考究的黑色西装，领口敞开着，露出苍白的锁骨。黑发微卷，垂落在额前，而那双眼睛——加百列倒吸一口冷气——是地狱火焰般的琥珀色，在黑暗中微微发光。

"阿斯莫德。"加百列认出了这位地狱七君主之一，魅魔的始祖。圣光在他掌心剧烈跳动，随时准备出击。

"哇哦，没想到天堂的大忙人还记得我。"阿斯莫德——或者按他现在的化名"卢修斯·莫恩"——歪了歪头，嘴角勾起一个玩味的笑容。"距离我们上次见面有多久了？两千年？三千年？"

"不够久。"加百列冷冷地说，但并未发动攻击。按照天界律法，他应该立即净化这个高阶恶魔。但某种他说不清的原因让他犹豫了。

阿斯莫德向前走了一步，月光照亮了他的面容。那张脸完美得不似凡人，高颧骨，尖下巴，嘴唇饱满得近乎妖异。加百列注意到他走路时有种猫科动物般的优雅，每一步都像是精心计算过的诱惑。

"你还是老样子，加百列。"阿斯莫德轻声说，"严肃得像个大理石雕像。"他突然伸手，指尖几乎碰到加百列的脸颊，"连皱眉的样子都没变。"

加百列猛地后退，圣光在手中形成光刃。"退后，恶魔。你来人间做什么？"

阿斯莫德叹了口气，夸张地摇头。"总是这么紧张。我来人间度假不行吗？地狱的硫磺浴场最近在装修。"他眨了眨眼，"说真的，你们天堂的度假津贴怎么样？"

"我没兴趣和你玩文字游戏。"加百列的光刃指向阿斯莫德的咽喉，"回答我的问题。"

阿斯莫德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他直视加百列的眼睛，声音低沉下来："如果我说，我是来警告你的呢？"

这个回答出乎加百列的意料。他微微放低光刃："警告？"

"最近地狱不太平。"阿斯莫德说着，突然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露出锁骨下方一个奇特的黑色印记——像是被烙铁烫出的伤痕，形状如同扭曲的荆棘。"看到了吗？连我这样的'老祖宗'都不能幸免。"

加百列皱眉："这是什么？"

"新势力的标记。"阿斯莫德重新系好纽扣，"一群年轻恶魔，他们不满足于现状。想要打破平衡，发动全面战争。"他苦笑一声，"连我们都觉得他们太极端了。"

加百列感到一阵不安。天界最近确实监测到地狱能量异常活跃，但他们以为是常规的恶魔骚动。"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阿斯莫德突然靠近，近到加百列能闻到他身上檀香和硫磺混合的气息。"因为我喜欢现在这个平衡，加百列。战争对谁都没好处，尤其是..."他的手指轻轻划过加百列的翅膀投影在地面的影子，"当双方都有那么多值得保护的东西时。"

加百列感到一阵莫名的战栗顺着脊椎爬上来。他应该推开这个恶魔，应该立即净化他。但阿斯莫德眼中的神情让他犹豫了——那里面有一种他从未在恶魔眼中见过的真诚。

"证明你说的是真的。"加百列最终说道。

阿斯莫德笑了，那笑容让加百列想起熔化的黄金。"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他后退一步，突然展开自己的真实形态——巨大的黑色蝠翼从背后伸展开来，头顶长出弯曲的角，尾巴优雅地绕在脚边。但他的眼睛，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依然保持着某种奇怪的温柔。

"满意了吗？"阿斯莫德的声音现在带着双重回音，一个低沉如雷鸣，一个轻柔如耳语。"没有恶魔会自愿在天使面前显露真身，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他真的在乎。"阿斯莫德突然收起恶魔形态，又变回那个穿着考究西装的优雅男人。"现在，愿意和我喝一杯了吗，天使长大人？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酒吧。"

加百列应该拒绝。他应该转身离开，返回天堂报告这一切。但当他看着阿斯莫德伸出的手，某种超越理智的东西让他点了点头。

"就一杯。"他警告道。

阿斯莫德的笑容扩大了，露出尖尖的犬齿。"哦，加百列，"他轻声说，声音如同丝绸滑过皮肤，"我们恶魔最擅长的，就是把'就一杯'变成'再来一杯'。"

酒吧隐藏在一条昏暗的小巷尽头，招牌上写着"午夜花园"，字母"O"被设计成一个咬了一口的苹果。加百列在门口犹豫了。

"怎么，天使也怕禁果？"阿斯莫德在他耳边低语，呼吸拂过他的耳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