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安迷修比平时提早了二十分钟醒来。窗外还笼罩着一层薄雾,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放着昨天雷狮那句带着暧昧气息的"只有浪漫主义者才能创造出像你这样的角色"。这句话像一块烧红的炭,一想起来就让他的耳根发烫。
"不行不行,今天一定要保持专业态度。"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翻身起床。
站在雷狮家门前时,安迷修的手指悬在门铃上方迟迟没有按下去。他深呼吸三次,在心里默念着"我是来上课的",这才终于鼓起勇气按下门铃。
出乎意料的是,门几乎立刻就开了。雷狮穿着宽松的居家服,头发还有些凌乱,看起来像是特意在等他。
"很准时嘛,请进。"雷狮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侧身让出一条路。
安迷修刻意避开与他对视,快步走进书房。他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掏出教材,纸张在桌面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今天我们继续讲昨天没讲完的文言文。"安迷修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半个调。
令他惊讶的是,雷狮今天确实在认真听课。虽然偶尔还是会提出一些让安迷修哭笑不得的问题——比如"为什么古人说话非要这么绕来绕去?"或者"这个'之乎者也'能不能直接翻译成'的了吗呢'?"——但至少没有再出现昨天那种明目张胆的调戏。
课程结束时,夕阳的余晖已经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房间。安迷修收拾教案的手停顿了一下,犹豫着要不要说些什么。最后他只是简单地道了句"明天见",就匆匆离开了。
接下来的日子如同被按下了快进键。高三的复习节奏越来越紧张,从月考到期中考再到期末考,时间像被压缩的弹簧,每一分每一秒都绷得紧紧的。安迷修不得不加快讲课进度,教室里弥漫着一种压抑的紧张感,连最调皮的学生都安静了许多。
这天课间,安迷修正在办公室批改试卷,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赞德发来的消息:[小道消息,17周要办期末联欢会,让学生们唱唱跳跳浪费时间,美其名曰放松心情~]
安迷修盯着屏幕,眉头越皱越紧。他飞快地打字回复:[哪来的消息?]
赞德的回复几乎是立刻弹了出来:[小道消息,保真∽] 后面还跟着一个欠揍的眨眼表情。
"这个混蛋..."安迷修咬牙切齿地把手机扔在桌上,引得旁边的老师投来诧异的目光。他做了个抱歉的手势,重新拿起手机计算剩余的教学时间。
距离期末考只剩不到六周了,而他还有整整两个单元的课程没讲完。安迷修揉了揉太阳穴,目光不自觉地飘向窗外。操场上有几个低年级的学生在追逐打闹,笑声隐约传来。他忽然想起自己高三时,班主任也曾因为类似的活动大发雷霆,但那次联欢会后,全班的学习效率反而提高了不少。
"也许...适当的放松确实是必要的?"安迷修自言自语道。但随即他又摇摇头,现在可不是心软的时候。他翻开教案本,开始重新规划课时——如果实在不行,就只能占用几节副科的时间了。
想到这里,他给赞德回了条消息:[就算是真的,我也会想办法把损失的时间补回来。]
手机很快又震动起来:[哇哦,安老师好可怕~不过你确定那些小崽子们能承受这种强度?( ̄▽ ̄*)]
安迷修没有回复。他抬头望向教室方向,透过玻璃窗能看到学生们埋头做题的身影。他知道自己必须在这短暂的放松和长远的学习效果之间找到平衡点——这不仅关系到期末考成绩,更可能影响他们未来的高考。
"寓教于乐..."安迷修轻声重复着这个词,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丝苦笑。凹凸学院确实很懂得如何调节学生的状态,但作为老师,他必须确保这种"乐"不会影响到最重要的"教"。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红笔继续批改试卷。窗外的阳光正好,而高三的征程,还远未结束。
"啪、啪、啪",三声清脆的敲击在教室里荡开回声。安迷修用指节叩击讲台的力道比平时重了几分,粉笔灰从凹槽里惊起,在透过百叶窗的光束中飞舞。"同学们,翻到第78页。"他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像一把突然绷紧的小提琴弦,"今天我们讲苏轼的《定风波》——"
话音未落,教室后排传来一声哈欠。安迷修不用抬头就知道是哪个方向——靠窗倒数第二排,那里永远笼罩着一片懒洋洋的阴影。雷狮校内和校外反差太大了,大到有时候安迷修,甚至觉得是两个人,安迷修故意把教案翻得哗哗响:"我知道第三节数学课后大家都很累。"指尖点在课本注释的"高考高频考点"红色标记上,"但这是近五年出现四次的必考篇目。"
粉笔接触黑板的瞬间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安迷修手腕悬空,行云流水地写下"莫听穿林打叶声",石灰质的笔迹在墨绿色底板上泛着冷光。当他写到"吟啸"的"啸"字时,余光里突然闪过一抹刺目的紫——最后一排的雷狮正把椅子翘成危险的角度,左手转笔的银色圆珠笔在指间翻飞成一道流光,而他的视线完全越过安迷修的肩头,投向窗外那棵被风吹得摇晃的梧桐。
"雷狮同学。"安迷修突然转身,粉笔头在黑板磕出一个小白点。他摘下眼镜用衬衫下摆擦了擦,这个动作给了他三秒组织语言的时间,"请你解释一下'竹杖芒鞋轻胜马'的修辞手法。"
教室瞬间陷入诡异的寂静。前排同学手里的荧光笔啪嗒掉在地上,红色墨水在瓷砖上溅出放射状痕迹。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转头——雷狮是全校唯一敢在教导主任课上吃泡面的传奇人物,此刻他慢镜头般转回头的姿态,像极了电影里按下暂停键的男主角。
阳光突然穿过云层,那顶标志性的紫色头发在光线下变成半透明,映得雷狮整张脸都在发光。他紫罗兰色的虹膜在强光中收缩成针尖大的黑点,像某种猫科动物的瞳孔。"比喻呗。"圆珠笔"咔嗒"一声按回笔筒,"把要饭的破竹竿说成尚方宝剑,乞丐装吹成高定西装——"他歪头露出虎牙,"苏轼要是活在当代,绝对是朋友圈凡尔赛文学冠军。"安迷修还是不禁感叹雷狮这副原身还是太逆天了,这么好的配置全给他遇上了…真是…太亏了。
几个女生埋头憋笑憋得肩膀发抖,格瑞的自动铅笔突然折断铅芯。安迷修感到太阳穴的血管随着笑声突突跳动,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个离经叛道的解读意外切中要害。"基本正确。"他转身在黑板上写下"对比/借代"时,粉笔刻意加重力道的脆响暴露了情绪,"但文学鉴赏建议使用'淡泊明志''超脱物外'这类术语。"
下课铃炸响的瞬间,安迷修的声音几乎被淹没:"背诵全文并完成练习册P45!"他刚合上教案,凯莉就像只花蝴蝶般拦在讲台前。少女指尖夹着的粉色纸张与办公室肃穆的色调格格不入:"老师,联欢会节目单需要您签字~"
"什么联欢会?…"安迷修愣住时,广播里校长的声音适时响起:"...期末联欢会定于17周周五下午举行,各班节目报名截止..."凯莉踮起脚把表格往他眼前又递了三分,安迷修反应过来,赞德还真的没骗他啊…
办公室里的空调嗡嗡作响,像一只年迈的蜜蜂在玻璃窗上徒劳地撞击。安迷修对着电脑屏幕修改教案,额头上的碎发被汗水黏住,在眉间形成几道深色的痕迹。他删掉原定明天讲解的《赤壁赋》,改成了更简短的古诗词诵读——至少这样能省下半节课时间。屏幕上的光标闪烁着,仿佛在无声地指责他的妥协。
"还在加班?"一杯冰美式突然出现在眼前,杯壁上迅速凝结的水珠滴落在安迷修的教案本上,晕开一片深褐色的痕迹。
安迷修抬头,看见赞德倚在他的办公桌边,那头标志性的绿色长发今天扎成了高马尾,在空调风里轻轻晃动,像一株倔强的植物在风中摇曳。赞德今天穿了一件深灰色的衬衫,领口敞开着,露出锁骨处一个小小的银色十字架挂坠——那是去年教师节学生送给他的礼物。
"你早就知道联欢会的事。"安迷修接过咖啡,冰凉的触感让他被汗水浸湿的手指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办公室里其他老师的座位早已空无一人,只有他们两人的身影在逐渐暗淡的日光灯下被拉得很长。
"教导处的小甜心告诉我的。"赞德神秘地眨眨眼,他眼角的红色眼线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醒目,"听说这次要和隔壁职高联谊,校长想展示我们'素质教育'的成果。"他用手指比划了一个引号的手势,嘴角带着讽刺的笑意。
安迷修苦笑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咖啡杯:"所以他们需要一群即将高考的学生放下课本唱歌跳舞?"他想起上周收上来的月考卷,作文题是《记一次难忘的集体活动》,超过半数学生写的是初中毕业典礼。那些稚嫩的字迹里满是对自由的渴望,而他现在却要亲手掐灭这微弱的火光。
"放轻松,老古董。"赞德拍拍他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安迷修的衬衫皱起一片,"反正你明天也不用讲《赤壁赋》了。"他顺手扯过一张转椅,椅轮在瓷砖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引得安迷修皱眉。赞德毫不在意地反跨着坐下,下巴搁在安迷修的显示器边缘,屏幕蓝光在那双红色的瞳孔里投下游动的光斑。
安迷修伸手拍了两下空调控制面板,沾了汗水的指尖在塑料按键上打滑。他盯着被删除的文档空白处,光标一闪一闪像在催促。"诵读课只需要二十分钟,剩下时间让学生自习。"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然后呢?看着他们像晒蔫的秧苗似的趴着?"赞德从口袋里摸出颗薄荷糖,包装纸窸窣的响动里混进他含混的调侃,"教导主任可说了,每个班至少要报两个节目。"他故意模仿着教导主任严肃的语气,却在最后一个词上破了音,自己先笑了起来。
窗外传来篮球砸地的闷响,几个住校生还在操场挥霍所剩无几的黄昏。安迷修转着冰美式的杯子,想起自己办公桌抽屉里那摞还没来得及批改的模拟试卷。水珠滚落在他修改到一半的教案上,晕开的痕迹像一朵不断扩散的乌云。
"你觉得……"他扯松了领口,突然感到一阵窒息般的闷热,"让他们排《将进酒》的朗诵怎么样?"这个想法冒出来时,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赞德噗嗤笑出声,绿马尾随着仰头的动作扫过安迷修的手背,像一片羽毛轻拂而过。"李白要是知道自己的诗被用来应付联谊会,怕不是要掀了棺材板——"话没说完就被飞来的教案本砸中胸口,纸页哗啦啦散了一地。
“——然后第一个找你索命。”赞德弯腰捡起教案,纸页上还留着安迷修工整的批注红痕。他故意用指节叩了叩扉页,“我们的安老师带头糊弄校庆,传出去多不好。”
窗外蟋蟀的叫声聒噪,衬得办公室吊扇的嗡嗡声愈发沉闷。他当然知道《将进酒》和联谊会主题毫不相干,但礼堂空调故障的通知刚发到教师群,而台下坐着的董事会元老们显然不会对“青春校园歌舞秀”买账。
安迷修将最后一份教案仔细地叠好,放进磨损的黑色公文包里,金属搭扣发出清脆的"咔嗒"声。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文件边缘,确认每一页都整齐地摆放妥当。
"得了,还是让他们自己自愿参加的报名吧。"他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疲惫,却在看到倚在窗边的赞德时又恢复了往常的温和。
赞德闻言转过身来,阳光在他绿色的长发上跳跃。他随意地耸耸肩,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也好,总比你的方案好。"他意有所指地眨眨眼,指尖轻轻敲击着窗台。
安迷修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这个动作让他的眼镜微微下滑。他伸手推了推镜框,转身握住门把手。"师兄,"他故意拖长了音调,"你再不出来我就锁门了。"声音里藏着几分威胁,却掩不住笑意。
"哎哟,我们安老师这么着急下班啊?"赞德慢悠悠地直起身子,却故意磨蹭着收拾桌上的保温杯。他故意把动作放得很慢,看着安迷修的手指在门把上不安地敲击。
"三——"安迷修开始倒数。
赞德夸张地叹气:"现在的年轻人啊..."
"二——"安迷修作势要关门。
"行行行,这就走!"赞德终于快步上前,在最后一刻灵活地闪出门外。他的衣角擦过门框时带起一阵微风,薄荷味的须后水气息在空气中短暂停留。
走廊里,两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教学楼里回响。安迷修锁好门,转身看见赞德正倚在墙边等他。
"要不要去老地方喝一杯?"赞德突然提议,眼睛在暮色中闪闪发亮。
安迷修愣了一下,公文包带子在手中紧了紧。他想起明天早上还有早课,但看到师兄期待的眼神,也确实是好久没和师兄聊天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就一杯。"
"走吧。"赞德迈开步子,安迷修紧随其后。夜幕渐渐降临,路灯次第亮起,照亮了他们回家的路,就像小时候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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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澜澜屿好吧好吧主包承认这章稍微是有点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