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阳光透过礼堂高处的彩绘玻璃，将台上的少女笼罩在一片金色的光晕中。她站在那里，脊背挺直如白杨，蓝白相间的校服裙摆随着她轻微的动作轻轻晃动，栗色的长发被一根简单的黑色发绳束起，垂在肩后。
"作为高三学生代表，我想说的是——"
许星辰的声音清亮而坚定，回荡在整个礼堂。她的目光扫过台下近千名师生，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这个笑容她对着镜子练习过无数遍，既不会显得傲慢，又足够自信。她的视线平稳地掠过一排排面孔，在每个人身上停留的时间都精确计算过，让人感觉被重视又不会尴尬。
"星辰真是越来越出色了。"校长侧身对班主任李老师低语，后者满意地点点头，眼角堆起细密的皱纹。
最后一排的角落里，许沉低着头，铅笔在素描本上快速移动。他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却挡不住他时不时抬起的视线。纸上的线条流畅而准确，勾勒出台上少女完美的侧脸轮廓——微微扬起的下巴，挺翘的鼻尖，还有那总是抿着像是在克制什么的嘴唇。
"高三这一年，不仅是我们为高考奋斗的一年，更是我们人格成长的关键时期..."
许星辰的演讲继续着，礼堂里安静得能听见空调运转的嗡嗡声。她的声音像清澈的溪水，流过每个人的耳畔。
"喂，沉哥，又在画你那个'女神'啊？"同桌的赵明阳凑过来，眼睛瞄向素描本，被许沉一个肘击逼退。
"闭嘴。"许沉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他合上素描本，塞进书包的夹层里，动作粗暴得几乎要撕破纸张。
台上的许星辰正说到结尾处："让我们以梦为马，不负韶华，在最后一年里共同奋斗！"她微微鞠躬，幅度刚好展现出谦逊又不失气度。掌声雷动，她轻盈地走下台阶，步伐像踩在云端般优雅。
"完美，就像排练过一百遍一样。"许沉在心里冷笑，却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那个沐浴在阳光中的身影。
"星辰，讲得太棒了！"刚回到座位，闺蜜林妙就一把抱住她，薄荷味的洗发水香气扑面而来，"你看到台下那些男生的眼神了吗？都快掉出来了。"
许星辰轻轻摇头，脸上浮现一丝无奈："别胡说。"她整理着演讲稿，余光却不自觉地飘向礼堂最后方那个总是独来独往的身影。许沉，学校里出了名的"问题学生"，据说初中时曾因打架被记过处分。此刻他正单手插兜走出礼堂，背影与周围兴奋的学生格格不入。
开学典礼结束后，许星辰被学生会的事务缠住，处理完各种杂务已是黄昏时分。校园里的人几乎走光了，夕阳将走廊染成橘红色。她快步走向教师办公室，书包里还装着需要李老师签字的文件。
"许星辰，来得正好。"李老师从一堆试卷中抬起头，眼镜反射着电脑屏幕的蓝光，"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许星辰端正地站在办公桌前："老师请说。"
李老师推了推眼镜："学校启动了'优帮差'计划，你是年级第一，我想让你负责辅导许沉。"
"许沉？"许星辰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音量，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个阴郁的背影和素描本上自己的侧脸。
"他其实很聪明，只是态度有问题。期中考试如果不及格，他可能会被留级。"李老师叹了口气，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我知道这个请求有些唐突，但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许星辰想起那个素描本，心跳莫名加快了几分："为什么是我？"
"因为他不接受任何老师的帮助，但你是同龄人，而且..."李老师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我注意到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样。"
许星辰的耳根瞬间发热："老师！"
"别误会，我只是观察学生。"李老师笑了笑，"怎么样？愿意试试吗？"
许星辰想起那个总是独自一人的背影，点了点头："我试试看。"
"太好了！就从明天开始吧，每周二、四放学后，你们可以用205教室。"李老师如释重负地笑了，"对了，这件事先别告诉其他同学，许沉很...敏感。"
走出办公室，许星辰的手机震动起来。母亲发来信息：「演讲怎么样？晚上七点有法语课，别迟到。」
她简短回复：「很顺利，现在回去。」抬头看了眼渐暗的天色，加快了脚步。
第二天下午最后一节课，许星辰发现自己无法集中精力听讲。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仿佛在嘲笑她的紧张。她不断想象辅导课可能出现的各种尴尬场景，甚至考虑要不要假装生病逃掉。
"星辰，你没事吧？脸色不太好。"林妙关切地碰了碰她的手臂。
"没事，可能有点累。"许星辰挤出一个微笑，低头假装整理笔记，避开好友探究的目光。
下课铃响起，她的胃部拧成一团。收拾书包的动作比平时慢了许多，仿佛在拖延时间。
"今天不去学生会？"林妙背上书包，好奇地问。
"啊，我...我答应李老师帮忙整理一些资料。"许星辰不敢看好友的眼睛，这个谎言让她舌尖发苦。
"好吧，别太累着。明天见！"林妙挥挥手，随着人流涌出教室。
许星辰深吸一口气，拿起特意准备的数学辅导资料，向205教室走去。走廊上的人越来越少，她的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转过拐角时，她闻到一丝烟味，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205教室的门虚掩着，烟味更浓了。许星辰推开门，一股混合着烟草和薄荷糖的气息扑面而来。许沉正靠在窗边，指间夹着一支快要燃尽的香烟。夕阳从他身后照进来，给他整个人镀上一层金边，却驱不散他周身那股冷冽的气息。
看到她进来，许沉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迅速将烟头摁灭在窗台上，动作熟练得令人心疼。
"对不起，我不知道有人。"他的声音比许星辰想象中要低沉，带着一丝沙哑，像是很久没说话的样子。
"我是来..."许星辰突然有些紧张，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李老师让我来帮你补习。"她举起手中的资料，像是举着一面白旗。
许沉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黑曜石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我不需要。"
"但你的成绩——"
"我说了，不需要。"他抓起书包就要离开，动作大得带翻了椅子，发出刺耳的声响。
许星辰不知哪来的勇气，挡在了门前："至少试一次。如果之后你还是拒绝，我会告诉李老师我无能为力。"
许沉盯着她看了几秒，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许星辰读不懂的情绪。他比许星辰高出大半个头，这样近距离的对峙让她不得不仰起脸，却倔强地不肯退让。
最终，许沉扔下书包，重重地坐回椅子上："随你。"他掏出手机开始玩游戏，明显是在表达不满。
许星辰松了口气，走到他旁边的位置坐下，摊开准备好的资料。她刻意保持了一定距离，却还是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和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好闻气息。
"我们先从数学开始吧，听说这是你最...不擅长的科目。"她小心翼翼地选择着措辞。
许沉哼了一声，眼睛没离开手机屏幕："谁说的？"
"李老师给的资料上——"
"那些老师什么都不懂。"他打断她，终于放下手机，眼神锐利得像刀，"我不是不会，是不想写。"
许星辰惊讶地看着他："为什么？"
"浪费时间。"许沉耸耸肩，"那些题做对了又怎样？错了又怎样？"
这个回答让许星辰一时语塞。她从小到大都被教育要追求完美，要做对每一道题，要拿最高分。从未有人质疑过这样做的意义。
"呃...至少考试及格才能毕业？"她试探性地说。
许沉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弧度："真是好理由。"
第一次辅导在沉默与尴尬中进行。许星辰讲解数学题时，许沉既不点头也不提问，只是盯着桌面，偶尔转一下笔。但当她故意写错一个步骤时，他的笔尖顿了一下。
"这里错了。"他终于开口，用铅笔轻轻点了点那个错误，"应该是先求导。"
许星辰惊讶地看着他："你明明会做。"
"会做和想做是两回事。"许沉的声音依然冷淡，但眼神已经不像最初那么抗拒。
窗外的夕阳渐渐西沉，为两人的侧脸镀上一层暖色的光。许星辰发现，许沉解题时的眼神专注得惊人，睫毛在脸上投下细长的阴影。而当他解出一道难题时，嘴角会不自觉地微微上扬——那是她今天看到的，他最接近笑容的表情。
一个小时后，许星辰看了看手表："今天就到这里吧。"她开始收拾书本，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
许沉没有回应，但也开始慢吞吞地收拾东西。他的书包很旧，边缘已经磨得发白，但出奇地干净整洁。
"明天继续吗？"许星辰试探性地问，心跳不自觉地加快。
许沉的动作顿了一下，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几乎像是她的错觉。
走出教室时，天已经黑了。校园里几乎没有人影，只有几盏路灯投下昏黄的光。许星辰突然意识到什么，转身问道："你每天都这么晚走吗？"
许沉已经走出几步，背影僵了一下："不关你事。"
"我只是...担心你怎么回家。这个点公交车很少了。"
"习惯了。"他头也不回地继续走，很快融入了夜色中。
许星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心中涌起一丝莫名的不安与好奇。这个被称为"问题学生"的男孩，似乎与她想象中不太一样。
回到家已经七点半，错过了法语课的时间。母亲沉着脸坐在客厅里："去哪了？电话也不接。"
"学校有事耽搁了。"许星辰低声解释，不敢提辅导许沉的事。
"什么事比上课还重要？你知道那节课多贵吗？"母亲的声音拔高了，"你爸爸为了让你上最好的课，每天工作到多晚你知道吗？"
"对不起，妈妈。"许星辰低下头，熟悉的愧疚感涌上心头。
"去吃饭吧，然后补上今天的课程内容。"母亲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你是我们的骄傲，星辰，别让我们失望。"
"我知道。"许星辰勉强笑了笑，走向餐厅。冰冷的饭菜吃在嘴里毫无味道，她的思绪却飘回那个空教室，想起许沉说"会做和想做是两回事"时嘲讽的语气，和他解题时专注的侧脸。
这个晚上，许星辰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睡。窗外的月光洒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色的线。她想起许沉的眼睛，在夕阳下呈现出一种深邃的黑色，像是能吞噬所有的光。
她伸手摸出手机，在搜索引擎中输入"如何帮助问题学生"。屏幕上跳出无数条建议，却没有一条能解答她心中那个模糊的疑问：为什么许沉宁愿被误解，也不愿展示自己真正的能力？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的破旧公寓里，许沉坐在窗边，借着路灯的光看着素描本上许星辰的侧脸。他轻轻抚过那些线条，然后猛地合上本子，将它塞到枕头底下。窗外，一弯新月孤零零地挂在夜空，像极了某个人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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