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刚踏进阴影就像踩进黏糊糊的沼泽,抬脚时能听见丝线断裂的声音。身后轰隆的崩塌声越来越远,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就像餐馆里等座位的客人,笃定你迟早得出来。
血月亮得邪乎,红得像是刚从屠宰场捞出来的。光线透过树杈洒在地上,那些被月光照亮的地方竟然浮现出一张张人脸轮廓,有哭有笑,嘴巴一开一合的,像是在说什么悄悄话。我伸手去摸,指尖穿过那些脸的时候凉飕飕的,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似的。
周围的树长得歪歪扭扭,像是被人拧过的麻花。树干上渗出黑色的汁液,顺着树皮往下流,滴在落叶堆里发出"嘀嗒、嘀嗒"的声音。这玩意儿闻起来比便利店垃圾桶还难闻,铁锈混着烂肉的味儿,呛得我嗓子眼里直冒火。
"妈的。"我骂了一声,突然想起刚从实验室逃出来时衣服就被绿色黏液浸透了,现在又沾了一身这种黑油,真是狼狈到家了。机械触须在手腕里不安分地动着,像是想出来透透气,但每次刚要露头就又缩回去,大概是被刚才那个银色项圈搞怕了。
身后的脚步声停了。
我立刻蹲下身子,背紧贴着一棵最粗的树。树汁顺着后背流进衣服里,冰凉黏腻的感觉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耳朵仔细听着,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目标血迹中断在43坐标。"一个男人的声音,隔着雾气传来,闷闷的像是蒙在枕头里说话。
"展开搜索阵型,项圈准备。"另一个声音,听着像是女人,音调有点高,像是指甲刮过玻璃。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左脚踝,刚才逃跑时被碎玻璃划了个口子,现在还在往外渗血。深色的血珠滴在落叶上,形成一条断断续续的红线,直接指向我的藏身之处。操,刚才太慌张,竟然忘了处理伤口。
伸手按住伤口,血暂时止住了,但那股黏糊糊的感觉让我想起实验室里那些漂浮在罐子里的玩意儿。胃里一阵翻腾,差点吐出来。
就在这时,周围的雾气突然浓了起来,白蒙蒙的一片,连月光都透不过来了。雾气里开始出现影子,一个个晃来晃去的,慢慢凝聚成我最不想看见的东西——实验室的纯白房间,银色的手术台,还有闪着寒光的针头。
我妈穿着白大褂站在手术台边,背对着我。她手里拿着个巨大的针管,针头比我胳膊还粗,正往躺在台上的孩子身上扎。那孩子拼命挣扎,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听着就让人心疼。
"不要..."我下意识地喃喃自语,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挪动了一步。
"发现动静!A区有响应!"
女人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紧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这边冲来。我猛地回过神,暗骂自己不争气。这些都是假的,是雾气制造的幻觉,跟便利店那次一样。
可是...那个孩子的脸...当妈的转过身时,我看清了手术台上的孩子。那张脸...是小时候的我。
就在我愣神的瞬间,一个银色的东西从雾气里飞了出来,"啪"地一声贴在我胸口。是那个项圈!冰冷的金属触感瞬间传遍全身,像是被扔进了冰窟窿。
机械触须在手腕里疯狂抽搐,发出"咔咔"的响声,像是要断了似的。我能感觉到体内的能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原本流畅的通道变得跟下水道似的,堵得死死的。
"找到了。"雾气里走出来一个穿着白色制服的人,脸被医用口罩遮着,只露出一双没有感情的眼睛。他手里拿着个控制器,手指在上面按了一下。
项圈突然收紧,勒得我肋骨生疼。一股电流顺着项圈传遍全身,激得我四肢抽搐,差点跪倒在地。机械触须彻底没了动静,像是死了一样。
"第一个。"那人冷冷地说,伸手朝我抓来。
我往旁边一滚,躲开了他的手。虽然能力被封住了,但以前在便利店跟抢东西的混混打架练出来的本事还在。落地的时候顺手抓起一块石头,没等他反应过来就砸了过去。
"砰"的一声,石头正中他面门。那人闷哼一声,后退了两步。我趁机爬起来,拔腿就跑。
身后传来追逐的脚步声,不止一个。刚才藏起来的另外几个人肯定也围过来了。雾气越来越浓,那些人脸轮廓在地上扭曲着,像是在嘲笑我这个猎物。
跑着跑着,突然脚下一空,整个人朝前摔了出去。还好及时用手撑地,没摔断门牙。抬头一看,前面竟然是个断崖,下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见风声"呜呜"地响,跟哭丧似的。
"没地方跑了。"
身后传来那个女人的声音,冷静得让人害怕。我慢慢转过身,看见五个人呈半圆形把我围在中间。全都是白色制服,黑色战术装备,脸上戴着同款口罩。领头的是个高个子女人,站在最中间,手里也拿着个控制器。
"52号实验体,顺从跟我们回去,还能少受点苦。"高个子女人说,声音平平板板的,像是在念菜单。
我往旁边挪了挪,后背几乎贴到断崖边缘的树上。树汁滴在脖子上,凉飕飕的。"回去?回那个罐头厂?"我笑了笑,尽管知道现在的处境没什么好笑的,"你们也是罐头吧?穿着白衣服的罐头。"
其中一个男人突然动了,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根黑色的棍子,朝我当头砸来。我侧身躲过,棍子砸在树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树干震得抖了抖,更多黑汁流了下来。
"妈的!"我骂了一声,抓住他挥棍的缝隙,一拳打在他肚子上。这小子闷哼一声,弓着身子倒了下去。但还没等我喘口气,另外两个人又冲了上来。
一个抱腿,一个锁喉。我被夹在中间动弹不得,胸口的项圈又开始放电,疼得我眼前发黑。机械触须在手腕里疯狂挣扎,却怎么都突破不了限制。
"放弃吧。"高个子女人慢慢走过来,手里拿着个注射器,里面是绿色的液体,跟实验室罐子里的一模一样,"这是镇静剂,对你对我们都好。"
注射器离我越来越近,我能闻到里面液体的怪味儿。突然,一股怒火从心底冒了出来。凭什么?凭什么我从出生起就要被关在罐子里,被人当实验品?凭什么这些跟我一样的"罐头"还要互相残杀?
"去你妈的!"我大吼一声,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地一甩身子,竟然把两个按住我的人甩开了。胸口的项圈勒得更紧,像是要把我的骨头勒断。
就在这时,手腕里的机械触须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然后"噗"的一声突破皮肤冒了出来。这次的触须跟以前不一样,不再是纯黑色,而是变成了深蓝色,上面还隐隐有金色的纹路在流动。
"什么情况?"高个子女人愣了一下,手里的注射器停在半空。
触须像是有生命似的,自动朝我胸口的项圈缠去。靠近项圈的时候,上面的金色纹路突然亮了起来,发出"滋滋"的响声,像是在烧什么东西。
"不可能...这东西无效?!"按住我的一个男人失声叫道,声音里满是不敢置信。
我能感觉到一股温热的能量顺着触须流进体内,原本堵塞的能量通道像是被疏通了似的,舒服得我差点哼出声来。项圈上的红光慢慢变暗,最后"啪"的一声裂开了,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
机械触须欢快地摆动着,尖端突然分裂成细小的吸盘状结构,朝离我最近的男人抓去。那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缠住了脖子,触须上的吸盘紧紧贴在他皮肤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是在喝水。
"放开我!救命!"那人拼命挣扎,但触须越勒越紧。没一会儿,他手里的银色项圈就"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软软地倒了下去,脸色惨白,像是被抽干了水分的水果。
触须吸饱了能量,变得更加粗大,深蓝色的光芒在黑暗中格外显眼。剩下的三个人吓得后退了一步,脸上的镇定终于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恐惧。
"开枪!"高个子女人突然大喊一声,从腰后掏出一把黑色的手枪,对准了我的胸口。
我赶紧往旁边一滚,躲开了子弹。子弹打在树上,溅起一片黑汁。另外两个人也掏出枪,朝我射击。子弹嗖嗖地从我耳边飞过,打在地上溅起泥土。
我借着树木的掩护在林间快速移动,脑子里飞速思考着对策。硬碰硬肯定不行,他们有枪。机械触须虽然能吸收能量,但对付子弹好像没什么用。
等等,吸收能量?
我突然想起刚才触须吸收项圈能量的样子。能不能让它直接吸收子弹的动能?
说干就干。我故意放慢速度,让身后的追兵能瞄准我。果然,一声枪响,子弹朝我后背飞来。我猛地转身,机械触须"唰"地一下伸了出去,精准地缠住了子弹。
一股强大的冲击力顺着触须传来,震得我胳膊发麻。但子弹确实被缠住了,动弹不得。触须上的吸盘紧紧贴在子弹上,发出"滋滋"的响声,没一会儿,子弹就失去了所有光泽,掉在地上变成了一块废铁。
"我操!"追兵里的男人忍不住爆了粗口,显然被这一幕惊呆了。
高个子女人却显得异常冷静,她突然从战术腰包里掏出一个银色的小球,朝我扔了过来。小球在空中炸开,释放出大量白色的烟雾,跟之前遇到的雾气不一样,这次的烟雾带着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儿。
我屏住呼吸,不敢吸入烟雾。机械触须在我身前挥舞着,试图驱散烟雾。但烟雾扩散得太快,很快就把我整个包裹住了。
就在烟雾里,我感觉到有人朝我冲了过来。我立刻做好战斗准备,触须蓄势待发。
一个黑影冲破烟雾,朝我挥拳打来。我抬手挡住,却发现对方的力气大得惊人。拳头上传来的力道震得我后退了好几步,差点掉下断崖。
烟雾慢慢散去,我看清了对手——是那个高个子女人。她扔掉了手枪和战术装备,只穿着白色的制服,脸上的口罩也摘了,露出一张跟我有几分相似的脸。
"52号。"她开口说话了,声音不再是之前的平板,而是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你比我想象的要厉害。"
我皱起眉头,盯着她的脸。越看越觉得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等等,实验室里的那个玻璃罐!51号实验体!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
我猛地看向她的胸口。制服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露出了里面的皮肤。在那里,赫然有着一个纹身——数字"51"。
"你..."我的声音开始颤抖,脑子里乱糟糟的,"你是51号?实验室里的那个...姐姐?"
她愣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迷茫,像是在回忆什么。但很快,那丝迷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冰冷。"姐姐?"她冷笑一声,"实验体之间没有亲情,只有编号。"
说完,她又朝我冲了过来。速度比刚才快了很多,动作也更加狠辣。我勉强躲过她的拳头,触须朝她脖子缠去。她好像早有准备,一个侧身躲开,同时抓住我的手腕,用力往旁边一拧。
"咔嚓"一声,骨头摩擦的声音听得我头皮发麻。剧痛从手腕传来,但更痛的是心里。为什么?为什么她不记得我了?为什么她要追杀我?
"你忘了吗?"我忍着痛,朝她大喊,"实验室里!你隔着玻璃看我!你口型告诉我'姐姐等你很久了'!你忘了吗?!"
她的动作突然停住了,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似的。眼神里的冰冷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痛苦和挣扎。她抱着头,身体开始剧烈颤抖。
"不...我不是...我是..."她喃喃自语,像是在跟什么东西抗争。
就在这时,她脖子上戴着的一个银色项圈突然亮了起来,发出刺眼的红光。她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身体像触电似的抽搐了几下。等红光散去,她眼神里的挣扎也消失了,只剩下疯狂和杀意。
"必须...清除...52号..."她一步步朝我走来,嘴角甚至流出了一丝黑色的液体,跟树上渗出来的汁液一模一样。
我心里一沉,看来那个项圈不仅能抑制能力,还能控制思想。这个发现让我更加愤怒,也更加绝望。俱乐部竟然用这种方式控制实验体,让我们自相残杀。
"对不起了,姐姐。"我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我会救你的。但不是现在。"
机械触须蓄满了能量,深蓝色的光芒在黑暗中闪烁。我朝她冲了过去,准备速战速决。她也嘶吼着朝我扑来,完全失去了之前的冷静和精准,取而代之的是野兽般的狂暴。
我们扭打在一起,从树林边缘一直打到断崖边上。她的力气越来越大,动作也越来越快,身上开始出现黑色的纹路,像是血管里流淌的不是血,而是树上的黑汁。
我被她一脚踹中肚子,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刚想爬起来,她已经扑到了我身上,双手掐住了我的脖子。
"要死...一起死..."她的眼睛变成了纯黑色,嘴里流出来的黑汁滴在我脸上,黏腻冰冷。
我使劲挣扎,但她的力气大得惊人,掐得我喘不过气来。机械触须在我身边挥舞着,却始终找不到机会攻击。就在我觉得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突然摸到了口袋里的一样东西——关东煮的竹签。
之前在便利店打工时,我总喜欢在口袋里放几根竹签,用来剔牙或者搅拌饮料。没想到现在竟然成了救命稻草。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口袋里掏出竹签,狠狠朝她的脖子刺去。竹签虽然不锋利,但在巨大的力量下还是刺进了她的皮肤里。
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掐着我脖子的手松了一下。我趁机把她推开,滚到一边剧烈地咳嗽起来。脖子疼得像是要断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痛。
她倒在地上,脖子上的竹签还在微微晃动。黑色的液体顺着伤口流出来,很快就染红了周围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