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金属地板凉得像块冰，顺着鞋底往骨头缝里钻。我刚站稳，就听见身后"哗啦"一声巨响，便利店的幻象碎成无数玻璃碴子，掉在地上就化了，连点水痕都没留下。眼前是条长得没头的走廊，两边摆满了一人来高的玻璃罐子，罐里绿油油的光一晃一晃的，把我影子拉得老长。
空气中一股子福尔马林的味儿，混着铁锈的腥气，闻得我嗓子眼发紧。我试着动了动右手，机械触须"咔"地弹出半截就卡住了，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似的。这地方不对劲儿，能量场压得人喘不过气。
第一个玻璃罐上贴着张标签，上面的绿色文字我看得清清楚楚：【实验体41号：恐惧记忆剥离样本】。罐子里漂着团半透明的玩意儿，像块凝固的果冻，里面还嵌着模糊的人影。我凑近了看，差点被吓得跳起来——那团东西里是张疯子，俱乐部那个总爱啃手指头的疯批。画面里的他还是个小孩，被绑在石头祭坛上，周围全是穿着白褂子的人，手里拿着针管往他胳膊上扎。
"啧啧，经典画面。"脑子里那个冷冰冰的声音又来了，跟刚才在便利店里听到的一样，"41号活了12年才完成恐惧剥离，你比他幸运多了。"
我猛地后退一步，后背撞在金属护栏上，发出"哐当"一声响。这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传开，远处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叮铃"一声，像个风铃被吹动了似的。
"俱乐部不是猎神者组织..."我盯着玻璃罐里痛苦挣扎的小张疯子，指甲掐进掌心，"他妈是人体养殖场？"
"养殖场？"那声音嗤笑一声，听着有点得意，"52号，你比养殖场的猪猡精密多了。你们是...弑神兵器的原型机。"
走廊尽头的绿光突然亮了不少，照得地上那些暗红色的污渍格外刺眼，像一条干涸的血河。我顺着血迹往前走，路过第二个罐子，标签写着【实验体17号：神性感知强化失败样本】。罐子里的东西已经不成人形了，像是团烂掉的肉，偶尔还抽搐一下。
越往前走，罐子越多，标签上的编号也越接近52。48号、49号、50号...每个罐子里都是不同的人，不同的惨状。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身体扭曲成奇怪的形状，还有的七窍流血，眼睛瞪得溜圆，死不瞑目的样子。
突然脚下踢到个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个婴儿，裹在保温箱里，脚踝上扣着个金属环，上面刻着数字——52。
这张脸...是我。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扶住旁边的玻璃罐，冰凉的触感让我稍微清醒了点。罐子里漂着个小女孩，看上去也就四五岁，扎着羊角辫，手里还抱着个布娃娃。标签上写着【实验体51号：情感同化实验样本】。
就在这时，小女孩的眼睛突然睁开了，直勾勾地盯着我。我吓得往后一跳，她却笑了，笑得特别天真，然后口型动了动。虽然没声音，但我看懂了——"姐姐等你很久了"。
"等不了多久了。"白大褂影子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近，像在我耳边说话，"已经到地方了。"
走廊尽头豁然开朗，是个圆形的操作室。中央悬浮着个篮球大小的绿色光球，像个跳动的心脏，周围绕着一圈透明的管子，里面流动着红色的液体。墙上挂满了照片，从001排到052。前面51张照片上都打了个血红的叉，只有最后一张是我婴儿时期的照片，干干净净，连个污点都没有。
操作台上放着个全息投影，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字。我走到台前，目光刚接触到那些字，手就开始抖。
【弑神者体质激活方案v.7.3】\
【实验体：52号（林七夜）】\
【基因提供者：林淑雅（A级研究员）、未知♂（编号O-3）】\
【激活方式：神性物质微量注射+创伤记忆刺激】\
【当前状态：活跃（已完成7次弑神实践）】
林淑雅...我妈的名字。照片上的她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手里拿着个针管，正往保温箱里扎。她的表情很专注，甚至带着点微笑，跟我记忆里那个总在哭的护士完全不一样。
"这不可能..."我抓起桌上的实验报告，纸张边缘都被我捏皱了，"我妈是护士...她在神灾里为了救我死了..."
"神灾？"白大褂影子突然出现在全息投影里，还是看不清脸，"52号，你真以为那场医院大火是意外？那是你第一次弑神者觉醒失控造成的能量爆发。林淑雅博士当场死亡，尸体都烧焦了，捡都捡不起来。"
"闭嘴！"我撕了手上的报告，纸屑飞得满屋子都是，"你在撒谎！我亲眼看见她把我推出火场！她笑得很温柔，说会追上我的！"
"是啊，母性本能真是伟大。"影子的声音冷冰冰的，带着点嘲讽，"明明知道你只是个实验品，还在最后关头启动了紧急逃生程序。可惜啊，她没算到你会在逃生舱里再次觉醒，差点把整个孤儿院都炸毁。"
绿色的光球突然炸开，无数记忆碎片飞出来，像漫天萤火虫。我刚想躲开，那些碎片就像有生命似的，全往我脑子里钻。
头痛得像要裂开，眼前全是画面——纯白的房间，手腕上的束缚带，头皮上冰凉的针管。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哼歌，很温柔。然后画面一变，女人穿着白大褂，对着麦克风说话："52号今日状态稳定，神性物质排斥率降至12%，计划明日进行第四次创伤刺激。"
"不要！"我抱着头蹲在地上，拼命摇头，"这些都不是真的！我的童年不是这样的！我跟奶奶生活在乡下，爬树掏鸟窝，还养过一条大黄狗！"
"记忆植入而已，基础操作。"影子在我面前慢慢凝聚成型，这次我看得更清楚了，它穿着白大褂，身材跟我差不多高，"那些美好的回忆都是假的，是为了让你情绪稳定，更好地吸收神性物质。你的奶奶？不过是个负责观察你日常状态的退休研究员罢了。"
地上突然冒出红色的液体，跟便利店那次一样，不过这次更多，很快就漫到了我的脚踝。那些液体里漂着碎肉和骨头，我甚至看见了半只人手，手指上还戴着个眼熟的银戒指——那是我奶奶最喜欢的戒指。
"孤儿院的张阿姨，小学的王老师，还有那个总给我送关东煮的便利店老板..."我猛地站起来，盯着白大褂影子，嗓子干得像要冒烟，"他们都是研究员？都在观察我？"
影子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所以..."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抖，不是害怕，是愤怒，"俱乐部那些任务，猎杀神明，吸收神血...全都是为了让我这个'容器'更成熟？"
"终于开窍了。"影子鼓起掌来，声音空荡荡的，"弑神俱乐部就是个培养皿，你们这些实验体互相猎杀，吞噬神血，最后只有最强大的那个能活下来...成为母神降临的完美容器。"
整个实验室开始扭曲，地面倾斜，天花板上掉下来水泥块。那些玻璃罐一个个炸开，绿色的液体泼了我满身，黏糊糊的，像被人浇了一身鼻涕。记忆碎片在我周围飞旋，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要把我吸进去。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分裂，左边一半是现在的我，穿着便利店工作服，浑身是伤；右边一半却在不断变化，从婴儿到少年，再到现在的样子。机械触须不受控制地弹出来，发疯似的攻击周围的记忆碎片，每打碎一个，我脑子里就多一段痛苦的记忆——被绑在手术台上的挣扎，针扎进眼眶的刺痛，还有研究员们冷漠的对话。
"母神需要纯净的弑神者血脉..."\
"52号很特别，它对神性的吸收效率是其他人的三倍..."\
"等成熟期一到，就可以开始准备降临仪式了..."
"啊！！！"我发出一声从来没有过的大吼，不是愤怒，是绝望。原来我从出生起就是个工具，连痛苦和快乐都是别人设计好的。那些我以为珍贵的记忆，不过是实验室里的一段段代码。
突然，我抓住了一段记忆碎片，画面里是医院的病房。我躺在病床上，手上打着吊针，旁边坐着个女人，正是"我妈"林淑雅。她没穿白大褂，只是握着我的手，一直在哭。
"小夜，对不起..."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被谁听见，"妈妈对不起你...但你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活下去然后变成容器吗？！"我对着那段记忆大喊，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这是我记事以来第一次哭，原来眼泪是咸的，滴在手上还有点烫。
就在眼泪接触到皮肤的瞬间，我感觉体内好像有什么东西破了。一股蓝色的火焰从心口冒出来，顺着血管蔓延到全身。那些扎进我脑子里的记忆碎片像是遇到了克星，发出"滋啦滋啦"的响声，一个个融化了。
机械触须突然暴涨，变成幽蓝色，像两把长剑。我想都没想，抬手就刺穿了中央那个绿色的光球。
"不！！！"白大褂影子发出一声尖叫，声音里充满了惊恐和愤怒，"你在破坏神圣的降临仪式！你这个失败品！"
光球炸开，无数记忆碎片飞出来，全被我的触须吸收了。那些痛苦的、绝望的、愤怒的记忆，现在都成了我的力量。我看见了001号到051号实验体的一生，看见了他们的反抗，他们的牺牲，还有他们最后的愿望——毁掉这个该死的实验室。
"谢谢你们。"我擦干眼泪，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你们的仇，我来报。"
整个实验室开始崩塌，头顶掉下来巨大的石块，地面裂开一道道深不见底的缝隙。白大褂影子在绿光中痛苦地扭曲，最后变成一道光，钻进了墙里的一个小孔。
"你逃不掉的！"我对着那个小孔喊，然后转身冲向走廊尽头的一扇大门。刚才吸收的记忆告诉我，这是唯一的出口。
大门后面是个圆形大厅，比操作室还要大。中央立着个巨大的雕像，是个穿着长袍、戴着鸟嘴面具的人，手里拿着个权杖，权杖顶端是个发光的眼睛。四周的墙壁上刻满了眼睛图案，每个眼睛都在转动，最后全都盯着我。
地上泛着银白色的光，像洒了一层水银。我低下头，看见自己的倒影，眼睛红红的，脸上还有泪痕。原来我哭起来是这副样子，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远处传来实验室完全崩塌的巨响，整个大厅都在震动。我正想往前走，那个鸟嘴面具雕像突然动了。它缓缓转过身，权杖上的眼睛发出红光，照亮了整个大厅。
"你终于想起怎么哭了，52号。"雕像开口说话了，声音很奇怪，像有男有女在同时说话，"我还以为弑神者的感情早就被剥离干净了呢。"
我握紧拳头，机械触须在手腕里嗡嗡作响，随时准备战斗。"你是谁？俱乐部的最高层？还是那个什么'母神'？"
雕像往前走了一步，石质的身体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它走到水银地面上，倒影却不是雕像，而是个跟我差不多高的人。
"我是谁不重要。"鸟嘴面具微微歪了歪，像是在笑，"重要的是，我是第一个成功逃脱的'罐头'，就像你现在这样。"
"罐头？"我皱起眉，这个词有点熟悉，好像在刚才吸收的记忆里见过。
"就是你们这些实验体啊。"面具者朝我走了过来，每走一步，地上的水银就泛起一圈涟漪，"被装在罐子里，贴上标签，等着成熟被'食用'。不过你比我厉害多了，我逃出来的时候可没这么大动静。"
我警惕地看着它："这里还有别的出口？"
面具者转过身，指向它身后的阴影："那边通往地面，穿过那片森林就能回到市区。不过..."它顿了顿，鸟嘴面具离我只有一步之遥，我甚至能闻到它身上淡淡的药草味，"你得先学会'喂食'你的新能力。刚才吸收的记忆碎片，够你消化一阵子了。"
我还想问什么，它突然抬起手，权杖顶端的眼睛发出刺眼的红光。我下意识地闭上眼，再睁开时，整个大厅都变了。那些眼睛图案消失了，地上的水银变成了普通的石砖，连那个巨大的雕像都不见了，只剩我和面具者两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大厅里。
"没时间闲聊了。"面具者朝阴影努了努嘴，"追兵已经来了，你想知道的一切，等活下来再说吧。对了..."它突然凑近我，鸟嘴几乎要碰到我的耳朵，"下次见到暴食那小子，告诉他，他盘子里的'甜点'早就过期了。"
话音刚落，它就转身走进了阴影里，像融化在墨水里一样，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我还愣在原地，琢磨着它话里的意思。身后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整个大厅开始剧烈摇晃。我回头一看，崩塌的石块已经堵死了来时的路，碎石还在不断往下掉。
没时间想了，我转身冲进面具者指的那片阴影里。刚跑没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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