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习警报响起时，陈瑶正在操场上跑八百米。
尖锐的哨声刺破午后沉闷的空气，远处腾起橙红色的烟雾弹。她弯腰撑着膝盖喘息，看见叶钧穿着战术背心站在警戒线外——他今天受邀来学校指导安全演习，藏青色警服衬衫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蜿蜒的疤痕。
"趴下！"
嘶吼声炸响的瞬间，陈瑶已经被扑倒在塑胶跑道上。叶钧的体重压得她肺里的空气全挤了出来，鼻尖撞在他胸前，闻到熟悉的枪油味混着汗水的咸涩。耳边此起彼伏的彩弹枪声里，她听见叶钧的心跳快得异常，鼓点般震着她的耳膜。
怦。怦。怦。
频率和父亲临终时的心电图记录一模一样。
"叶叔叔..."陈瑶挣扎着仰头，看见他瞳孔紧缩成针尖大小，下颌线条绷得像拉满的弓弦。他左手死死按着她的后脑勺，右手已经摸到了后腰——那里本该只有演习用的空枪套，但此刻他的手指正神经质地抽搐，仿佛在确认某种不存在的武器。
一颗彩弹在附近炸开，鲜红的颜料溅在叶钧颈侧。
他的呼吸骤然停滞。
陈瑶感到压着自己的躯体瞬间僵硬，接着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叶钧的视线穿过她头顶，落在某个遥远的点上。汗水从他太阳穴滑下来，滴在她锁骨凹陷处，烫得像熔化的铅弹。
"陈队...掩护..."
这声模糊的呓语让陈瑶浑身发冷。她熟悉这种状态——去年冬天叶钧高烧时也是这样，对着空气重复作战指令。但此刻阳光刺眼，他的冷汗却浸透了她后背的校服。
"是演习。"她用力掐他手腕内侧的软肉，那是心理医生教她的应急方法，"只是演习，叶钧。"
彩弹的爆裂声渐渐停息。叶钧的睫毛颤动几下，焦距慢慢回到她脸上。他撑起身体时，战术背心内侧露出牛皮纸的一角——陈瑶认出那是父亲最后寄回家的信，边缘已经泛黄卷曲，纸面上有深褐色的圆形痕迹，像干涸的血滴。
"膝盖擦破了。"叶钧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他单膝跪地检查她的伤口，拇指无意识摩挲着医用纱布的边缘。陈瑶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又开始不自然地痉挛，戒指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医务室里飘着碘伏的气味。校医出去接电话的间隙，陈瑶拉开叶钧的战术背心内侧袋。染血的信纸已经脆得快要碎裂，父亲的字迹却依然清晰：
"如果回不来，告诉瑶瑶..."
后半截被血迹模糊得无法辨认。
窗外传来欢呼声，学生们正在清理彩弹留下的颜料。陈瑶盯着墙上那摊鲜红的溅射痕迹，突然发现它的分布形态如此熟悉——三个月前在刑侦队实习时，叶钧曾指着弹道分析图告诉她，这种放射状图案通常出现在极近距离射击的情况下。
就像父亲太阳穴上的伤口。
"该换药了。"叶钧拿着新纱布回来，看见她正对着墙发呆。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他手里的剪刀突然掉在地上，金属碰撞瓷砖的声响惊飞了窗外的麻雀。
彩弹颜料在白墙上炸开的图案，与七年前他亲手绘制的现场勘查图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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