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历劫情深，血色母爱

锦觅在凡间的第一世降生于圣医族的雪夜。接生婆掀开襁褓时，惊见女婴掌心天然浮着三道水纹胎记，在烛火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那是水神血脉在凡界的印记，却因历劫封印而隐去了神祇的锋芒。族中长老抚摸着女婴柔软的胎发，望着窗外连绵的雪山轻叹："就叫'阿觅'吧，愿她此生觅得安稳。"

青石板路上的药筐磨出了毛边，也磨平了锦觅作为上神的棱角。她跟着长老辨识草药时，会把有毒的"断肠草"错认成止血的"三七"，被长老用戒尺敲手心；也会在暴雨夜背着药筐，深一脚浅一脚地去邻村救治急症产妇。当她第一次捧着熬得焦苦的汤药，用调羹小心翼翼喂给垂危的老妇时，那枯槁的手突然攥紧她的手腕，浑浊的眼流下泪来："好闺女...比亲儿子还疼人..."那一刻，锦觅忽然明白，凡人说的"医者父母心"，原是指这种触手可及的温热，比天界的琼楼玉宇更让人踏实。

九重天阙的璇玑宫深处，润玉正对着星图枯坐。琉璃盏里的烛芯爆了三次，他才抬手拂去案头积落的星屑——那是锦觅贬下凡间的第三百年，每一日，他都用星轨推算她的凡界坐标，指尖在星图上磨出了浅浅的凹痕。当洞庭湖底传来微弱的水系灵力波动时，他捏碎了手中的星盘，袖中龙鳞应声而振。

湖水翻涌如墨，簌离从漩涡中现身时，鱼尾上缠绕的锁魂链已将鳞片勒出深痕。那链子是用天界寒铁打造，链节处刻着镇压龙族的咒文，每一次摆动都带出腥甜的血珠。"玉儿..."她的声音被湖水泡得嘶哑，却在看见润玉眉间朱砂时骤然发亮，颤抖的指尖抚过那点红痕，"娘等了你五千年...从你被抱走那天起..."润玉望着母亲鱼尾上狰狞的伤口，想起典籍中记载的"龙鱼族灭门案"，喉头突然哽咽——原来母亲不是病逝，而是被囚禁在洞庭湖底五千年。

重逢的喜悦尚未漫过湖心，荼姚的凤撵已踏碎水面。她立于万千仙娥中央，金凰步摇在水波中折射出狰狞的光，手中灭魂钉闪着幽蓝的毒芒："簌离！当年一把火烧了你龙鱼族，竟让你这余孽苟活至今！"润玉瞬间展开龙鳞结界，银白的光壁将母亲护在身后，却听见簌离在身后凄厉地呼喊："快走！去花界找锦觅！她才是你的..."话未说完，灭魂钉已穿透水壁，精准刺入她心口。

湖底的珊瑚群骤然枯萎，粉红色的枝桠瞬间化为灰烬。簌离在水中无力下沉，却用尽最后力气将一瓣凝结着霜花的鳞片塞进润玉掌心，血沫混着湖水从她唇角涌出，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活下去...替娘...报仇..."润玉接住那片尚有余温的鳞片，触到上面刻着的细小纹路——那是龙鱼族的族徽，也是母亲用生命刻下的仇恨印记。

与此同时，凡间瘴江流域正爆发"腐骨疫"。阿觅背着药筐深入瘴气弥漫的山谷，藤蔓上的露珠沾湿了她的粗布裙角。为采悬崖上的"还魂草"，她失足跌入蛊虫巢穴，掌心的水纹胎记突然发烫，却没能挡住噬魂蛊的毒牙。蛊虫在血脉里游走时，她看见自己的肌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蚀出黑纹，如同天界归墟的寒冰裂纹。弥留之际，她躺在破庙漏风的草堆上，月光透过梁间缝隙落在脸上，忽然想起润玉弹《广寒引》时，琴弦上凝结又消散的霜花。就在意识沉入黑暗的刹那，一道温和却磅礴的灵力突然涌入丹田，那力量带着夜昙花的冷香，却又蕴含着银河般的浩瀚——她不知道，那是润玉强渡的半身修为，是他用承受八十一道雷刑的代价，为她续上的凡人寿命。

润玉在归墟之畔醒来时，周身仙骨已被寒冰锁链寸寸冻裂。雷刑的焦痕爬满脊背，每呼吸一次，都有冰屑从毛孔脱落，在白玉石板上积成细小的霜堆。当锦觅历劫归来，身着水神华服寻到归墟时，正见他蜷缩在寒冰床上，银龙虚影在背后挣扎欲出，却被锁链勒得遍体鳞伤，龙瞳里映着的，全是洞庭湖底母亲死去的画面。

"润玉！"她扑过去拆解锁链，指尖触到寒冰的瞬间，那千年不化的玄冰竟簌簌融化——是她水神血脉与夜幽藤灵力的共鸣。她将自己的水系灵力化作暖流，一遍遍冲刷他冻裂的经脉，又用夜幽藤的藤蔓编成暖炉，悬在他床头。藤花每绽放一次，就能为他续上一分生机，而她的青丝也随之添上一缕银白。润玉在昏迷中呓语，反复喊着"娘"和"觅儿"，锦觅便握住他的手，将脸颊贴在他掌心："我在，润玉，我在..."

旭凤的到来如同一把火投入冰湖。他化作金红色的火鸟闯入归墟，振翅间火星溅落锦觅肩头："觅儿，跟我走！天后已下令缉拿你，天界容不下你！"润玉猛地睁眼，周身冰雾骤然暴涨，锁链被他挣得哗哗作响："火神殿下，锦觅乃水神，受天帝敕封，岂容你随意裹挟？"三人对峙间，旭凤因心急而挥出的烈焰擦过润玉肩头，却意外点燃了锦觅为他温养经脉的夜幽藤，藤花瞬间枯萎，化作飞灰。

"够了！"锦觅挡在两人中间，水神印玺在掌心发出刺目蓝光，"天界的恩怨，为何总要牵扯无辜？"她看着润玉眼中越来越深的寒意，那寒意深处藏着母亲惨死的血色；又看着旭凤执拗的眼神，那眼神里燃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心口那道历劫时被噬魂蛊咬出的伤疤突然作痛，仿佛有无数根针在同时穿刺。归墟的风卷起三人的衣袂，润玉袖中簌离留下的霜花鳞片悄然碎裂，化作点点寒光融入他的血脉——从鳞片碎裂的那一刻起，那个会为她弹奏《广寒引》的温润夜神，终究在爱恨的烈焰与寒冰中，踏上了黑化的不归路。而锦觅望着润玉眼中一闪而过的狠戾，指尖无意识地蜷缩，尚不知这场以血色母爱开篇的纠葛，终将让她在未来的某一天，亲手将眼前这个曾为她种夜幽藤的人，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