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掌上天界权柄的第一夜,璇玑宫的水幕凝结出细密的冰花。他坐在空置的天后宝座上,指尖划过案头刻着"穗禾"二字的密信——那是鸟族长老匿名送来的血书,字字泣血地控诉穗禾用"噬魂蛊"谋害水神风神。烛火跳动间,他袖中滑出一枚染血的鳞片,正是当年簌离临死前塞给他的遗物,鳞片上用龙语刻着的咒文,此刻正与密信上的蛊纹遥相呼应。
三日后的鸟族议会,润玉身着十二章纹的天帝法袍驾临。穗禾头戴孔雀翎羽冠,正意气风发地宣读着增产仙粮的奏折,却见润玉抬手掷出一枚玉盒。盒中滚出的不是玉玺,而是三颗蜷缩着蛊虫的眼球,正是水神风神遇害时留在现场的证物。"穗禾仙子,"润玉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冰蓝色的灵力托着密信悬浮空中,"这噬魂蛊的解法,似乎与你当年献给天后的'驻颜丹'如出一辙?"
穗禾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孔雀翎羽剧烈颤动,扫落的羽粉在空气中凝成毒雾。她尚未发难,润玉已挥袖布下冰阵,将整个议会厅封成冰窖:"念你曾为鸟族立功,今日便废去你的族长之位,永禁梧桐岭。"当冰链缠上穗禾手腕时,她忽然凄厉地大笑:"润玉!你以为除去我,就能坐稳天帝之位吗?锦觅心中真正爱的是谁,你比谁都清楚!"
这话如冰锥刺入润玉心底。当夜,他在璇玑宫批阅奏折时,案头的夜昙突然无故枯萎,花瓣上凝结的不是露珠,而是血色。锦觅端着葡萄酿走进来,见他盯着奏折上"旭凤"二字出神,不由得轻声唤道:"润玉?"他猛地抬头,眼中翻涌的戾气尚未完全褪去,却在看到她时迅速敛去,接过酒盏时指尖微颤:"觅儿,夜深了,快去歇息。"
他不知道,此刻穗禾已挣脱冰链,化作黑羽箭潜入璇玑宫。当她的毒刃刺向锦觅寝宫时,润玉恰好推门而入——他终究放心不下,想来看看她是否安睡。刀刃没入血肉的闷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锦觅回头时,正见润玉挡在她身前,毒刃穿透了他的肩胛,黑血瞬间浸透了月白寝衣。
"润玉!"她扶住他软倒的身躯,指尖触到那熟悉的冰凉。穗禾见状欲逃,却被突然闯入的旭凤截住。金红色的火焰在殿内爆发,火尖枪抵住穗禾咽喉时,旭凤忽然看见润玉肩头翻卷的伤口——那形状,竟与当年他误伤锦觅时的剑痕一模一样。三人对峙间,殿外的月光透过窗棂,将地上的血迹照得发亮,昔日在花界葡萄藤下的初遇、天界蟠桃宴的并肩,此刻都在这摊血水中模糊成无法辨认的碎片。
水神风神的葬礼设在九重天的望仙台。锦觅身着素白宫装,头戴水神冠冕,在漫天飞雪中接过天帝亲赐的印玺。当司仪唱喏"水神锦觅,承继神位"时,她望着灵位上父母的名字,忽然想起凡间圣医族老妇临死前攥紧她的手,那温度比此刻的印玺更真实。润玉站在她身侧,用未受伤的手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孝带,袖中藏着的,是早已拟好的夺位密诏。
守孝三年的时光,在水镜宫中过得格外缓慢。锦觅每日对着父母的灵位诵经,殿内只余烛火噼啪作响。润玉总会在黄昏时分前来,陪她下一局棋,说些花界旧事:"记得吗?你第一次酿葡萄酿,错把辣椒当糖放进去。"他说这话时,眼中会闪过一丝难得的温柔,仿佛忘记了朝堂上的刀光剑影。而天后却在此时频频召见旭凤,欲立他为储君,甚至搬出"天界不能无主"的祖训。
"我只想带觅儿归隐。"旭凤在凌霄殿上掷地有声,火尖枪重重顿在金砖上,"储君之位,谁爱当谁当!"这话彻底触怒了天帝,一道禁足令将他锁在栖梧宫。恰逢此时魔界固城王叛乱,赤红的魔火已烧到忘川河畔,天帝顺水推舟,命旭凤戴罪平乱。锦觅在水镜中看着他一身戎装奔赴战场,金红色的背影消失在血云深处,忽然想起他曾说"天界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此刻才惊觉,原来最伤人的恶意,往往披着善意的外衣。
润玉依旧每日前来水镜宫。他会带来新她调试好最甜的葡萄酿,却绝口不提朝堂之事。有次下棋时,锦觅偶然触到他袖中的密信,信纸上用朱砂写着"逼宫"二字,字迹凌厉得像要划破纸背。她猛地抬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那里面曾有过月光般的温柔,此刻却只剩下权谋的冰冷。润玉察觉到她的异样,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落下一枚白子:"觅儿,这步棋,该你了。"
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落在水镜宫的琉璃瓦上,积成厚厚的一层。锦觅望着棋盘上黑白交错的棋子,忽然觉得,自己何尝不是这盘棋上的一颗子?被爱与恨、权与谋推搡着前行,早已看不清最初的方向。而润玉眼中一闪而过的算计,旭凤在魔界浴血的身影,都像这漫天飞雪,将她的世界染成一片苍茫,让她分不清,究竟何为爱,何为恨,何为真相,何为虚幻。这三年的守孝期,看似安宁,实则是暴风雨前的死寂,每个人都在积蓄力量,等待着下一场足以将六界焚烧殆尽的浩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