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因何入了清风寨?”仇木易喉间那团未言之语似被风刃劈开一角,声线绷如弓弦。
银镜指尖轻点唇边,梨涡浅笑漾开,语气似山涧清泉般欢快:“其实清风寨的人不是十恶不赦的强盗,他们劫富济贫,接济穷人…比如前段时间,我们发现那镇上的富商偷换米粮称,所以便带寨子里的兄弟们‘借’了他十车好米,转头就分给了街边的乞儿,那富商气得跳脚,却拿我们没法子,只能憋着气给穷人施粥——这粥里还掺着我们偷偷放进去的金豆子呢!"
仇木易眉间积郁如冰雪初融,嘴角难得牵起淡弧,眼底却仍凝着戒备的薄霜,指尖无意识地在茶盏边缘打着转,似在摩挲什么未言的心事。
喉间那团欲言又止的沉郁,仿若被风刃劈开的冰隙,裂缝深处透出些许光亮,却仍朦胧不清。
良久,他喉结微动,淡淡道:"你们这‘劫富济贫’的法子,倒是……别出心裁"
"对了,仇公子,你跑这汴京来所为何事呀?"
银镜拈起一块芙蓉酥,指尖沾着糕点的碎屑,腮边还沾着几粒芝麻,模样俏皮又随意,她咽下口中甜腻,杏眼弯成月牙,斜斜瞥向对面那人。
仇木易端坐如松,袍袖垂落纹丝不动。
闻言只淡淡掀了掀眼皮,声如碎玉落地:"参军"尾音未落,指尖已叩响茶盏,泠泠作响。
银镜不甚在意地含糊点点头,腮帮子鼓鼓如松鼠。
她抹了把嘴边的点心渣,忽而眼珠一转:"莫不是投了那杨家军?听说杨将军忠勇惜才,治军严苛…"话音未落,却见仇木易已拂袖起身,袍角扫过桌案,惊得烛火晃了晃。
仇木易泠泠声却比方才更冷三分,"参军之事,仇某自有胸中丘壑,杨将军治军如何,也自会亲自领教"尾音未落,他已转身欲走,袍袖带起的风竟将银镜未吃完的酥饼吹落几粒碎屑,散在地砖缝隙里。
"哎!你这就走了?"银镜指尖沾着的芝麻屑簌簌落下,她起身追了两步,却见他已至门边,"好歹吃完茶再走!你可知这芙蓉酥可是汴京独一份..."
"岳姑娘,后会有期"仇木易并未回头,只声音清冷言罢,便推抬步而去,夜风卷着落叶追着他的背影,将满地碎屑搅作一团纷乱。
银镜缓步坐回原位,忽而嗤笑一声,喃喃道:“脾气还挺大…参军?胸中丘壑?怕不是藏着比汴京城门还深的算计呢..."
………
当她的脚步踏入客栈吱呀作响的木门槛时,抬眼望去,杨延嗣的身影正斜倚在雕花木栏旁,手中还攥着半盏未饮尽的茶。
听见熟悉的脚步声,他猛然抬头,那双平日总带着几分懒散的眸子霎时亮如星子,连茶盏都来不及搁下,衣袍便已随身形疾掠而过。
"翎儿!"
他三步并作两步奔至她面前,发梢被疾风掀起轻晃,嘴角绽开的笑意比外面的阳光还耀眼。
未等她出言回复,便已急不可耐地开口:"你这一去好几日音讯全无,走时又那般匆忙......"尾音微微发颤,似有千言哽在喉间,最终只化作一句低叹:"如今瞧着你安然归来,我这颗心啊…才算落回原位了"
"你这几日可是跑哪儿去了?"杨延嗣伸手轻轻拂去她肩头沾着的几片花瓣,动作间带着掩饰不住的珍重,"连只信鸽都没瞧见"
银镜噗嗤一笑,故意挑眉逗他:“我呀,去给天山上的雪狐送聘礼啦——它托梦给我,说看中了汴京的桃花酿,非让我捎几坛不可”
杨延嗣被她这荒诞的说辞逗得哭笑不得,指尖轻点在对方眉心:“翎儿,你编故事倒是越来越离谱了……雪狐要酒?难不成它还约了月宫兔子对饮不成?”
银镜眨眨眼,轻笑道:“谁让你之前说我像只乱窜的雀儿?这下真成了‘翎儿携酒访狐仙’咯!”
杨延嗣被她那句"翎儿携酒访狐仙"逗得眉梢都染上了笑意,手指顺势在她鼻尖轻轻一刮:"就你会编!若真去了天山,只怕那雪狐见了你,得先叹口气——'本想讨几坛酒,怎偏来了个比狐狸还狡猾的姑娘,酒没喝着,倒被她偷走了三根尾毛!'"
银镜佯装生气地拍开他的手,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轻哼道:"它若敢抱怨,我就告诉月宫兔子它偷偷藏了桂花酿,让那捣药的兔子半夜去它洞府翻个底朝天!"说着还比了个挥拳动作,发间银饰随动作叮铃作响。
杨延嗣脸上挂着笑意,顺势将她鬓边一缕乱发别到耳后,指尖故意在她耳尖轻蹭:"就你鬼主意多,不过...说正经的,若不是六哥告诉我你回来了,我都不知道呢,你这次出行没有受伤吧?"尾音忽然转柔,眼底浮起一抹隐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