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镜与杨延昭方才在酒楼用过饭，二人并肩缓行于喧闹街巷，臂膀轻触似有若无，衣袂随人流轻晃，时而侧身贴近耳畔低语，语声轻柔如絮，眸中笑意流转，亲昵之态仿若春风拂过湖面！
潘豹在不远处看到的便是这幅光景，眸中带着一丝痛楚与不甘，指尖攥紧了腰间佩剑，那剑鞘上镌刻的蟠龙纹路早已被他摩挲得泛了白痕，恰如他心口处还未痊愈的伤口。
“公子，要不要属下带人去将他们拦下？”随从压低声音，指尖悄然按向刀柄，目光掠过街巷中熙攘的人群，似在测算最佳出手时机。
潘豹的喉结滚动，喉间发出一声近乎哽咽的闷响，他知晓此刻若动手，恐伤了那人，还会让她对自己影响更差——那人的笑靥此刻正映在杨延昭的眸中，仿若春水融了冬雪，偏偏刺得他眼眶生疼。
“多事，走吧”他忽地松了攥剑的手，剑鞘上的蟠龙纹路在日光下泛着冷冽的白光，与他眼底的暗潮形成诡谲的对比。
潘豹神情颓然，垂着头领着众人悻悻离去。
身旁的随从默默跟随，目光掠过主子那略显佝偻的背影，又倏地转向渐行渐远的两人，眼底深处倏然掠过一抹幽芒。
………
另一边，银镜与杨延昭踏着皎洁如霜的月色，刚到天波府巍峨的府门，便见一道黑影自不远处踉跄疾奔而来。
银镜凝眸望去，认出那人竟是潘豹贴身侍从，平日里总是一身利落短打、精神抖擞的小厮，此刻却衣衫凌乱，鬓发沾满尘土。
"岳姑娘！"侍从踉跄奔至二人跟前，踉跄扑倒在地，膝骨重重磕在青石板上竟似浑然不觉。
他仰面泣道，涕泪纵横："我家公子...公子今日午后带亲卫出城探查辽军动向，行至北郊密林时突遭暗袭！箭雨骤至，公子左肩贯穿一箭，右肋又被淬毒匕首刺中...血止不住啊！"
银镜看着情真意切的侍从，眉心微蹙，她垂眸望着侍从颤抖的指尖——那指节因常年握刀而布满茧痕，此刻却因恐惧与绝望泛出青白。
柳眉微挑，眼底掠过一抹疑惑，她凝眸望向眼前跪伏的侍从：“潘府公子病重，你既不去求医问药，我不过一介闲人，既不通岐黄之术，亦无回春之能”
那侍从忽地仰头，喉间迸出一声凄厉悲鸣，似杜鹃啼血，震得檐下风铃簌簌作响。
他双目赤红，泪珠滚落却悬在睫上不肯坠下，似有千钧重压：“公子昏迷前……唇齿间反反复复只念着姑娘的名姓！如今却……若您再不去，只怕、只怕公子他……”说罢竟以额触地，青砖上磕出闷响，血痕蜿蜒如蛇。
银镜眸中幽光流转，似有银月碎影在其中沉浮： “带路吧”
杨延昭从刚才就一直剑眉骤拧，此时听到银镜同意，掌心猛然扣住银镜腕间，力道重得似要将她腕骨嵌入掌中，他眸中焦虑如烈火燎原，灼得银镜衣袂都似要卷起焦痕：“那我陪你一起去”
侍从眼角掠过一抹阴鸷的冷光，待抬头时，眸色已恢复平静无波："杨公子，丞相府的门楣怕是不欢迎杨家的人"
银镜凝眸望进那侍从眼底残留的震颤，忽地勾唇轻笑："潘公子既念我名，我若不去，倒显得无情！六郎无需忧心，我不会有事的”
杨延昭望着远去的背影，眉头微蹙，思索了一下，他忽地踏出一步，青石板路上拖出细长的影子——背影渐融暮色，脚步却悄然缀在街尾，恍若暗潮涌动的弦上音。
银镜跟着侍从踏入丞相府时，见到的并非潘豹而是潘仁美，潘仁美端坐于堂前，烛光在他鬓角银丝上投下冷冽的光，手中茶盏搁在案上，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眼底的神色。
“岳姑娘深夜造访，老夫倒是意外”潘仁美语调沉缓，似有若无地瞥向侍从低垂的脖颈，“我儿有劳岳姑娘挂心了”
银镜神色自若，裙裾拂过门槛时未起半分涟漪。
她抬手将鬓边碎发拢入银簪，眸中似有霜刃凝光：“潘丞相此言，倒似在怨我？潘公子伤重，我既受过他救命之恩，自当来此一探”
“岳姑娘这份心意，老朽心领了！只是此刻大夫正在房内全力施救，人命关天之际，恐不便打扰，姑娘若不嫌弃，不妨稍坐片刻，品一盏香茗，待诊务稍歇，再叙详情？”潘仁美语气难得沉静温和，言辞间既含谢意，又透出郑重之意。
银镜指尖抚过茶盏边缘，瓷釉的凉意沁入掌心，她垂眸凝视杯中浮沉的茶叶，似在思忖，忽而轻笑："丞相的茶，倒是比寻常更添了几分涩味"
潘仁美淡定的抿了口茶，沉静的回应道："茶涩三分，恰似人生百味，老朽这盏茶，原是取自深谷老茶树，根系岩隙，汲苦泉而生，叶脉间沉淀的涩意，岳姑娘若觉苦涩难耐，不妨以静心待之，待茶温稍退，自会品出绵长之韵"
银镜唇畔笑意未减，纤指却倏然收紧茶盏，她仰头抿了几口茶水，喉间滚动的涩苦如刀锋刮过，却未显半分不适。
瓷盏"叮"地搁回案上，溅出的茶水在烛光下凝成暗色斑点，恍若毒蛛织就的蛛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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