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女明白！臣女今日只是惊吓过度，昏睡至今，从未离开撷芳殿，更不曾面见殿下！”姜未立刻表忠心，声音斩钉截铁。
“嗯。”李承鄞似乎满意了，挥了挥手，“退下吧。好生‘养病’。”如芒在背的目光，她才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地喘息起来，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臣女告退。”姜未如蒙大赦，强撑着发软的双腿起身，低垂着头，一步步倒退着离开这令人窒息的房间。直到殿门重新关上，隔绝了那道如
一名沉默的太监引着她，沿着幽暗的回廊返回撷芳殿。夜已深沉，东宫各处灯火稀疏，只有巡逻侍卫的脚步声在远处规律地响起，更添几分死寂。
回到撷芳殿偏殿，阿箬立刻迎了上来，看到她惨白如纸的脸色和湿透的鬓角，吓得又要哭出来：“小姐！您怎么了？太子殿下他……”
“闭嘴！”姜未厉声打断她，眼神锐利如刀，“今日之事，一个字都不许对外说！听到没有？否则，你我主仆二人，死无葬身之地！”她必须确保阿箬的绝对忠诚和沉默。
阿箬被她从未有过的严厉吓呆了，捂着嘴连连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姜未疲惫地挥挥手：“打水来，我要沐浴。还有……准备一套最素净、最不起眼的衣服，深色的。”她要洗掉身上沾染的那股沉郁熏香，更要为接下来的行动做准备。
浸泡在温热的水中，姜未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她摊开手掌，看着自己依旧有些苍白的手指。指尖残留的深褐色早已洗净，但那触感，那可怕的对话，那瓶白玉瓷瓶里的药丸……如同烙印般刻在脑海里。
李承鄞……太可怕了。他洞悉一切，掌控一切，将她这个意外卷入者瞬间变成了他棋盘上的棋子。利用她的“发现”，利用她的恐惧，逼她成为他的眼睛，去探查那池底的秘密。
但她姜未，从来就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她猛地从水中站起，水珠顺着光洁的肌肤滑落，眼神在氤氲的水汽中却亮得惊人，如同淬火的寒刃。
李承鄞要池底的秘密？好！
但她要的，不止是秘密！她要的是真相！是自保的筹码！是反制的武器！
她快速擦干身体，换上阿箬准备好的深青色粗布宫女服，将长发紧紧盘起，用布巾包裹。她需要立刻行动！李承鄞既然已经知道了池底异常，以他的性格和手段，必然会在天亮前派人去探查，甚至……清理现场！她必须赶在所有人之前，拿到第一手的、无可辩驳的证据！
“阿箬！”她压低声音，将缩在角落的小丫鬟唤到身边。
“小……小姐？”阿箬看着她这身打扮，惊疑不定。
“听着，我现在要出去一趟，很快回来。”姜未盯着她的眼睛，语气不容置疑，“你守在门口，无论谁问起，就说我惊吓过度，喝了安神汤，早已睡下，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扰！记住，是任何人！包括送药的宫女太监！若有人硬闯……”她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你就尖叫，越大声越好！就说有贼人！明白吗？”
阿箬吓得浑身发抖，但还是用力点头：“明……明白！奴婢死也会守住门的！”
姜未不再多言，从梳妆匣的暗格里摸出一把小小的、磨得极其锋利的修眉刀（这是她醒来后唯一能找到的“武器”），塞进袖袋。又拿起桌上那瓶李承鄞给的“安神药”，倒出一粒，用油纸小心包好，贴身藏好——这是重要的物证和潜在的“毒药”样本。
她吹熄了内室的灯火，只留下外间一盏微弱的烛台。然后，她悄无声息地推开后窗。窗外是一片精心打理的花圃，此刻在夜色中影影绰绰。她白天早已观察好路线，撷芳殿位置偏僻，靠近东宫外围宫墙，有一条小路可以相对隐蔽地绕回芙蕖池。
夜风带着寒意，吹在脸上，让姜未的头脑更加清醒。她如同暗夜中的狸猫，凭借着记忆和敏锐的方向感，在花木阴影和假山怪石的掩护下，快速而无声地穿行。
芙蕖池畔果然已经不同！李承鄞的命令执行得极快，池边已经用简易的木桩拉起了一圈绳索作为“护栏”，那丛被她折断的石楠花枝连同附近的其他碍事花木，都被齐根砍断清理，现场被破坏得相当彻底！
姜未的心沉了一下。但她没有放弃，她的目标不是池边，而是——池底！
她绕到假山背后最隐蔽的角落，这里远离宫道，且有一块巨大的太湖石遮挡视线。她白天留下的那个微小指甲掐痕，就在附近。她蹲下身，凭借着法医对空间和细节的精准记忆，很快在清理后的杂乱泥土边缘，找到了那个几乎看不见的凹陷标记——位置没错！
就是这里！她落水点正对的池底区域！
姜未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卷起裤腿，脱掉鞋袜。初春的池水冰冷刺骨，瞬间激得她一个哆嗦。但她毫不停顿，将袖袋里的修眉刀咬在口中，双手抓住岸边一块凸起的石头，身体缓缓滑入水中。
冰冷的池水瞬间包裹了她，白日里溺水的恐怖记忆汹涌而来，让她几乎窒息。她死死咬住牙关，强迫自己冷静。她水性尚可，此刻池水平静，月光透过水面，能提供微弱的光线。
她憋住一口气，猛地向下潜去！
池水比想象中深，约莫一丈有余。水底光线昏暗，只能模糊看到摇曳的水草和沉积的淤泥。姜未努力睁大眼睛，凭着记忆和方位感，向标记点附近摸索。
水草缠绕着她的脚踝，淤泥在搅动下泛起浑浊。她心中焦急，氧气在迅速消耗。就在她感觉肺部快要炸开时，指尖突然触碰到一块与周围松软淤泥截然不同的坚硬物体！
她精神一振，顾不上冰冷和窒息感，双手并用，快速扒开覆盖在上面的淤泥和水草。那东西不大，入手沉甸甸的，形状不规则，表面似乎包裹着什么。她来不及细看，用尽全力将其抠出，紧紧攥在手里，然后双脚猛地一蹬池底，奋力向上浮去！
“哗啦！”
她破水而出，贪婪地大口呼吸着冰冷的空气，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她不敢停留，手脚并用地爬上岸，瘫倒在冰冷的石头上，剧烈地喘息咳嗽。
手中的东西沉甸甸，冰凉刺骨。她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去——那是一个用厚实的、深褐色的油布紧紧包裹的物件！油布外层沾满了淤泥，但依旧能看出其原本的深褐色，与她指甲缝里的残留物颜色一致！
就是它！池底的异常源头！
她心脏狂跳，来不及细看，迅速将油布包塞进怀里紧贴胸口。冰冷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寒意刺骨，但她心头却一片滚烫！
她刚想处理一下身上的水迹，突然，一阵极其轻微、却绝非夜风声的异响从不远处的假山另一侧传来！
有人！
姜未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她猛地蜷缩身体，滚入旁边一丛茂密的、尚未被清理的迎春花灌木丛后，屏住了呼吸，将身体缩成最小的一团，眼睛透过花枝缝隙，死死盯向声音来源。
月光下，一个穿着靛蓝色太监服饰的瘦高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假山阴影里闪出！那人动作极其敏捷警惕，先是在姜未刚刚上岸的位置附近快速扫视了一圈，似乎在检查什么。随后，他竟也走到水边，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然后……也毫不犹豫地脱掉外袍，悄无声息地滑入了水中！方向，赫然也是她刚刚探查的区域！
靛蓝色！又是靛蓝色！
姜未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她白天“恍惚间”看到的影子，石楠花枝上的丝线，此刻活生生出现在眼前！这个人，要么是推她下水的人，要么……就是与她一样，在寻找池底秘密的人！而且，他显然知道具体位置！
她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放到最轻。冰冷的衣服贴在身上，寒意如同毒蛇般噬咬骨髓，但她全部的意志都集中在那个潜入水中的靛蓝色身影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无比漫长。水下没有任何动静，只有池面泛起的细微涟漪。
就在姜未快要支撑不住时，“哗啦”一声，那个靛蓝色的身影破水而出！他动作更快，如同水鬼般悄无声息地爬上岸，迅速拧干衣袍的水，警惕地四下张望。
月光照亮了他半边湿漉漉的脸——那是一张极其普通、甚至有些木讷的太监面孔，属于丢在人群里瞬间就会忘记的那种。但此刻，那双眼睛却闪烁着鹰隼般的锐利和一丝……惊疑不定？显然，他潜入池底，却一无所获！
他似乎很不甘心，又在岸边仔细搜寻了片刻，目光扫过姜未藏身的灌木丛时，姜未几乎能感觉到那目光的冰冷触感！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响。
最终，那靛蓝色太监似乎确认没有收获，也怕停留太久引人注意，迅速穿上外袍，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假山阴影深处。
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又过了许久，姜未才敢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浑身脱力般瘫软下来，牙齿控制不住地咯咯打颤。太险了！
她不敢再耽搁，挣扎着爬起来，用最快的速度拧干裤腿的水，穿上鞋袜，将湿透的外衣裹紧，怀揣着那个冰冷的油布包，沿着来路，如同惊弓之鸟般，跌跌撞撞地潜回撷芳殿。
阿箬一直紧张地守在门后，听到约定的三声轻叩，立刻打开门缝。姜未闪身而入，阿箬看到她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样子，吓得差点叫出声，被她一把捂住嘴。
“别出声！拿干衣服和布巾来！快！”姜未的声音嘶哑而急促。
阿箬手忙脚乱地照办。姜未迅速换上干爽的中衣，用厚厚的布巾裹住自己，冰冷的身体才感觉到一丝暖意。但她顾不上休息，立刻将门窗关死，拉上厚厚的帘幕，确保一丝光也透不出去。
然后，她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了那个沉甸甸的、包裹着深褐色油布的物件。
油布包裹得极紧，外面还缠着几圈细密的麻绳，浸透了水，冰冷而坚韧。姜未拿起那把小小的修眉刀，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割开麻绳和油布。
一层、两层……当最后一层油布被揭开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水腥、淤泥和……一丝极淡的、令人作呕的甜腻腐臭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阿箬捂住嘴，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姜未的心跳，也在看清那油布包裹之物的瞬间，骤然停止！
那里面，赫然是——
一只被齐腕斩断的、属于女子的、已经开始呈现轻微腐败迹象的“人手”
断腕处切口粗糙不平，显然是被钝器反复砍剁所致，皮肉翻卷，骨头碎裂。皮肤苍白肿胀，指甲缝里塞满了深褐色的……赭石粉末！正是这些粉末，掩盖了腐败的气息和可能残留的血迹！
而在那青白色的手背上，靠近腕部的位置，用极细的针，刺着一个微小却清晰可辨的、颜色已经有些晕开的靛蓝色刺青图案——
一朵半开的、妖异的曼陀罗花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