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的夜,寒气刺骨,月光清冷如霜。宿营地篝火的余烬在寒风中明灭不定,疲惫的士兵蜷缩在简陋的窝棚里,发出压抑的鼾声。唯有石崖高处,那道暗金色的身影,如同亘古不化的魔山,在月光下纹丝不动。
林渊盘膝而坐,覆盖着厚厚血痂的重甲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他缓缓摊开被甲胄包裹的左手掌心。那颗从黑狼王庭金帐夺取的玄冥冰魄,静静地躺在那里,散发着幽幽的、仿佛来自九幽深渊的冰蓝光芒。光芒并不炽烈,却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极致寒意,连周围的空气都似乎被凝结,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冰魄中蕴含的浩瀚而精纯的玄冥寒气,如同沉睡的冰河,正对他体内那因无尽杀戮而变得狂暴灼热、几欲焚灭一切的血煞之力,发出致命的诱惑。那是平衡,是淬炼,也是…更深沉的痛苦与力量。
没有犹豫。林渊眼中血焰跳动,将那颗冰魄缓缓按向胸前重甲——正覆盖着那道最狰狞、如同黑色蛛网般蔓延的魔纹伤疤的位置!那里,是蚀骨封魂咒和玄冥煞气侵蚀最深的根源,也是他杀戮魔体力量的核心节点之一!
“嗤——!”
冰魄触及覆盖伤疤的血痂甲胄的瞬间,仿佛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一股无法形容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极寒,瞬间穿透厚重的甲胄,狠狠刺入那道魔纹伤疤深处!紧接着,一股狂暴灼热、如同熔岩喷发的血煞之力从伤疤中本能地反扑而出!
冰与火!极致的寒与极致的灼热!
两股截然相反、却都霸道绝伦的力量,在林渊的胸膛深处,轰然对撞!
“呃…嗬嗬…” 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嘶吼从林渊喉咙深处挤出!他整个魁梧的身躯猛地弓起,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覆盖全身的重甲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体表那层凝结的厚厚血痂瞬间崩裂出无数细密的裂纹,暗红色的血珠从裂缝中渗出,又在极寒下迅速冻结成冰晶!他裸露在面甲缝隙外的脖颈皮肤,瞬间变得一片青紫,血管如同蚯蚓般狰狞暴突!
冷!深入骨髓、冻结灵魂的冷!
热!焚尽五脏、灼烧血肉的热!
两种极致的痛苦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和冰锥,在他体内每一个角落疯狂搅动、穿刺、撕裂!比单纯吸收战场血煞痛苦十倍!百倍!
林渊死死咬着牙,坚硬的牙齿几乎要崩碎!他双手死死扣入身下冰冷的岩石,坚硬的岩石在他指下如同豆腐般碎裂!面甲下的血焰之眸剧烈地燃烧、跳跃,仿佛随时会炸裂开来!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一个被反复捶打、又被投入冰火两极的破口袋,在毁灭的边缘疯狂挣扎!
但在这非人的极致折磨中,他胸前那道魔纹伤疤,却如同贪婪的饕餮巨口,疯狂地吞噬着这冰火交织的狂暴能量!玄冥冰魄的精纯寒气与体内狂暴的血煞之力,在魔纹的强行调和与吞噬下,以一种极其蛮横、极其痛苦的方式,被强行融合、淬炼!每一次融合,都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却也带来一股更加精纯、更加凝练、更加深沉、仿佛蕴含着毁灭本源的全新力量!
这股新生的力量,冰冷而暴戾,如同沉睡的火山覆盖着万载寒冰。它流淌过被冰火反复蹂躏的经脉,所过之处,带来更强烈的痛苦,却也以一种摧枯拉朽的方式,强行修复、拓宽、强化着那些被蚀骨封魂咒和连番恶战摧残得千疮百孔的经脉!骨骼在冰火淬炼中发出细微的爆鸣,变得更加致密坚韧;血肉在毁灭与重生中反复锤炼,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
杀戮魔体,正在这地狱般的冰火炼狱中,发生着质的蜕变!朝着更恐怖、更非人的深渊,坚定地迈进!
不知过了多久,当月影西斜,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时,石崖上的恐怖能量波动才渐渐平息。
林渊依旧保持着盘坐的姿势,但覆盖全身的重甲上,崩裂的血痂缝隙间,已不再渗出鲜血,反而凝结着一层薄薄的、散发着幽蓝寒气的冰霜。他胸前按着玄冥冰魄的位置,重甲被侵蚀出一个清晰的、边缘如同被强酸腐蚀般的凹痕。凹痕中心,那颗玄冥冰魄的光芒黯淡了许多,体积也缩小了一圈,但依旧散发着幽幽的寒气,被林渊死死按在魔纹伤疤之上。
他缓缓抬起头,面甲下的血眸睁开。那火焰依旧冰冷刺骨,却似乎…沉淀了许多,少了几分之前的狂暴外溢,多了几分内敛的、如同深渊般的死寂与毁灭感。周身那令人心悸的血煞威压也收敛了不少,但李震若在此,定会感到更加深沉的恐惧——那是一种将毁灭力量压缩到极致、如同休眠火山般的恐怖平静!
林渊缓缓松开扣入岩石的手指,碎石簌簌落下。他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臂,重甲摩擦发出沉闷的声响。体内那股新生的、冰火交融的魔元力缓缓流淌,带来撕裂般的隐痛,却也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力量的强大感。
“呼…” 一口带着冰晶碎屑的灼热白气从面甲缝隙中喷出。这一夜的淬炼,如同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但值得。
他低头,看着掌心那颗缩小了一圈的玄冥冰魄,又感受着胸前魔纹伤疤深处传来的、更加清晰的搏动和渴望。这冰魄…是钥匙,也是养料。狄虏王庭…那里,必然有更多这样的圣物,有更精纯的玄冥寒气!那是他平衡体内魔元、淬炼魔体、迈向更高层次的必需之物!
冰冷的杀意,如同苏醒的毒蛇,再次在他眼中凝聚。目标,更加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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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放亮,戈壁的寒风依旧凛冽。血狱大纛再次扬起。
军队沉默地开拔,但气氛似乎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士兵们依旧疲惫麻木,但看向石崖上那道暗金身影的目光,敬畏中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昨夜石崖上传来的、那压抑到极致、如同受伤凶兽般的痛苦嘶吼和恐怖的能量波动,让这些在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老兵都感到心惊肉跳。他们的大将军,似乎…变得更可怕了。
李震策马跟在林渊侧后方,感受着前方那道身影散发出的、更加深沉内敛却也更令人窒息的气息,心中忧虑更甚。将军的力量在增长,但属于“人”的那部分,似乎也在那冰火炼狱中被一点点磨灭。他想起昨夜将军询问王贲时那一闪而逝的微弱波动,心中叹息。那点微光,还能在将军心中存留多久?
斥候如同幽灵般不断穿梭往返。
“报!大将军!前方三百里,发现狄虏‘白狼部’王庭!其大部主力正与左贤王汇合于‘天狼原’,王庭守备比黑狼部更甚!”
“报!狄虏右贤王‘呼延灼’(大宗师巅峰境)亲率三万‘金狼骑’,已离开其本部王庭,正日夜兼程,驰援白狼部!预计三日后抵达!”
“报!北境‘讨逆’军主帅李震…不,是伪帅李震!率朝廷五万精锐,已出‘断龙关’,打着‘清剿国贼,匡扶社稷’的旗号,正向我军侧翼逼近!其先锋已与我军外围斥候发生小规模接触!”
坏消息接踵而至!
白狼部王庭是块硬骨头!狄虏右贤王呼延灼,更是成名已久的大宗师巅峰强者,其麾下金狼骑乃狄虏最精锐的王牌!而朝廷的“讨逆”大军,在伪帅李震(与镇西侯同名,实为秦墨心腹将领)的率领下,更是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
形势瞬间变得无比严峻!前有坚城强敌,后有追兵堵截,更有狄虏王牌精锐正在火速驰援!林渊这支孤军,仿佛陷入了十面埋伏的死局!
所有将领的目光都聚焦在那道暗金色的身影上,充满了紧张与决绝。是退?还是…继续前进?
林渊勒住躁动的龙血战马。冰冷的目光扫过前方苍茫的戈壁,仿佛穿透了空间,落在了那座象征着狄虏王族荣耀之一的白狼王庭上。他缓缓抬起覆着甲胄的右手,掌心那颗缩小的玄冥冰魄在晨曦下散发着幽幽蓝光。
他没有看身后的将领,也没有看侧翼逼近的“讨逆”大军方向,只是将目光投向狄虏右贤王金狼骑驰援而来的北方天际,声音透过面甲,冰冷、平静,却带着一种令天地变色的决绝与疯狂:
“传令。”
“目标不变,白狼王庭。”
“加速行军。”
“在呼延灼的金狼骑…和朝廷的走狗合围之前…”
他顿了顿,按着胸前玄冥冰魄的手猛然收紧!冰魄的幽蓝光芒瞬间大盛,与他眼中燃烧的血焰交相辉映!
“踏平它!”
命令下达,没有丝毫犹豫!不是撤退,不是避让,而是要在两股强大的敌人合围之前,以更快的速度、更狂暴的姿态,强行撕开前方的白狼王庭!这是何等疯狂!何等自信!或者说…何等的…魔性!
“遵令!!!”短暂的死寂后,李震第一个嘶声咆哮,眼中爆发出破釜沉舟的疯狂!既然将军选择死战,那便战!至死方休!
“踏平白狼王庭!!”
“杀——!!!”
数千残兵爆发出震天的、带着绝望与疯狂的战吼!暗红色的大纛撕裂晨风,如同燃烧的血色流星,朝着白狼王庭的方向,以更快的速度,更决绝的姿态,狂飙突进!戈壁之上,卷起漫天血色的尘烟!一场注定更加惨烈、更加血腥的攻城与反围剿的血战,在初升的朝阳下,拉开了猩红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