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黑狼王庭废墟渐渐被抛在身后,只余下天际一抹不祥的暗红。暗红色的“血狱”大纛在凛冽的朔风中猎猎作响,指引着这支沉默的军队在荒凉的戈壁上行进。空气中依旧弥漫着焦糊与血腥的混合气味,但比之战场中心已淡了许多。
日头西沉,将戈壁染成一片凄凉的暗金色。林渊勒住躁动的龙血战马,冰冷的目光扫过一片背风的嶙峋石崖。
“宿营。” 简短的命令透过面甲传出,带着金铁摩擦的质感。
沉默的军队如同精密的机器,立刻行动起来。没有喧嚣,没有抱怨,只有兵器甲胄碰撞的轻微声响。熟练地寻找避风处,用残破的毡布和戈壁稀疏的灌木搭建起简陋的窝棚。篝火很快在背风的石窝里点燃,驱散着刺骨的寒意。火堆上架着行军锅,里面翻滚着浑浊的肉汤——那是从黑狼王庭缴获的、冻得硬邦邦的羊肉,混杂着一些苦涩的草根。
士兵们围坐在篝火旁,沉默地啃着同样硬邦邦、带着砂砾的麦饼。火光映照着一张张麻木、疲惫、被风霜和仇恨刻满沟壑的脸。许多人身上还带着新包扎的伤口,渗出暗红的血迹。他们机械地咀嚼着食物,眼神空洞地望着跳跃的火焰,仿佛灵魂的一部分早已留在了身后的尸山血海。
“铁头,给。”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老兵(三流境),从怀里掏出几颗沾着血污、指甲盖大小、散发着微弱红光的菱形晶体,丢给旁边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脸上还带着稚气却眼神狠戾的年轻士兵(无修为)。“刚摸来的,狄虏精锐心口凝的‘血精’,比普通血气旺,省着点用。”
那被称为铁头的年轻士兵眼睛一亮,如获至宝般接住,小心翼翼地擦掉上面的血污,将其中一颗含在嘴里,闭上眼,脸上露出一丝痛苦又夹杂着贪婪的迷醉神色。丝丝缕缕微弱的血气被他吸收,补充着消耗的体力。这是这支“血狼军”在残酷战场上摸索出的生存方式——吞噬敌人的血气精华。
“疤叔,你说…大将军他…”铁头含含糊糊地问,眼睛瞟向石崖最高处,那里,一道暗金色的身影如同雕像般盘坐着,面朝北方,一动不动。幽冷的月光洒在他身上,覆盖厚厚血痂的重甲反射着诡异的光泽。
“闭嘴!”刀疤老兵猛地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带着深深的敬畏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大将军的事,也是你能问的?活腻了?!”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仿佛怕被远处那道身影听到。“跟着大将军,有仇报仇,有血喝血!这就够了!想那么多作甚?”
铁头悻悻地闭上嘴,不敢再多问,只是贪婪地吮吸着嘴里的血晶。周围其他士兵也沉默着,火光在他们眼中跳跃,映不出多少暖意,只有对力量的渴望和对生存的麻木。
石崖高处。
李震(大宗师境)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走到林渊身后数丈处停下。他看着那道被月光勾勒出的、如同亘古魔山般的背影,感受着那即便刻意收敛也依旧令人心悸的恐怖气息,心中五味杂陈。将军的力量更强了,强得超乎想象,但那气息中的冰冷、暴戾和那股非人的死寂,也越发浓郁。
“将军…喝点热汤吧。”李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小心翼翼地开口。他不敢靠得太近,那无形的血煞威压如同实质的寒冰,让他这位大宗师都感到不适。
林渊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他的目光穿透黑暗,仿佛落在了极北之地那片更加寒冷、更加广袤的冻土——狄虏王庭真正的核心所在。他胸前重甲覆盖下,那颗玄冥冰魄正散发着幽幽的蓝光,冰冷刺骨的玄冥寒气丝丝缕缕地渗透进他体内,与那狂暴灼热的血煞之力激烈碰撞、交融。每一次融合,都带来深入骨髓的剧痛,却也让他体内那股毁灭性的力量更加凝练、更加深沉。重甲之下,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体表凝结的血痂缝隙间,隐约有赤红与幽蓝的光芒交替闪烁。
李震看着林渊微微颤抖的肩甲,心中叹息。他知道将军在承受着什么。那绝不仅仅是肉体的痛苦。他沉默地站了片刻,最终还是将肉汤轻轻放在一块干净的岩石上,低声道:“末将告退。” 正要转身离开。
“李震。” 冰冷的声音忽然响起,如同寒风刮过石崖。
李震身体一僵,立刻停下脚步,垂手肃立:“末将在!”
林渊依旧没有回头,声音透过面甲,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冰冷质感,却少了几分之前的纯粹杀意,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或者说,是某种深沉的、被冰封的情绪?
“王贲…葬在何处?”
李震的心猛地一揪!这个名字,如同利刃,狠狠刺在他心口。他眼眶瞬间红了,强忍着哽咽,声音低沉而悲怆:“回…回将军…飞云隘…丢了…王贲兄弟…力战殉国…尸骨…尸骨无存…只…只寻回了他半截断裂的佩剑…” 他顿了顿,巨大的痛苦让声音都在颤抖,“末将…将他那把断剑…埋在了天绝谷口…面朝…面朝飞云隘的方向…”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笼罩了石崖。只有戈壁的寒风在呜咽。
许久,林渊才再次开口,声音更加低沉,仿佛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待此间事了…”
“带我去看看他。”
李震猛地抬头,虎目含泪,看着那道依旧冰冷如山的背影,心中翻涌起巨大的酸楚和一丝微弱的暖意。将军…还记得!他还记得那些同生共死的兄弟!
“末将…遵命!”他重重抱拳,声音哽咽。
林渊不再言语。他缓缓抬起覆着甲胄的右手,伸向胸前。隔着冰冷的金属,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颗玄冥冰魄散发出的、几乎要将灵魂都冻结的寒意,以及冰魄之下,那几道如同活物般搏动、贪婪吞噬着冰寒与血煞的魔纹伤疤。那伤疤深处,似乎还残留着蚀骨封魂咒带来的、如同跗骨之蛆般的阴冷剧痛,与此刻的冰火交融之痛交织在一起,提醒着他曾经承受的一切。
月光下,林渊缓缓攥紧了拳头,覆盖甲胄的指关节发出沉闷的爆响。面甲下的血焰之眸,燃烧得更加冰冷,也更加坚定。这条路,注定由血与火铺就,由背叛与伤痛铸成。他没有退路,也不需要退路。
李震悄然退下,留下那道孤高的暗金身影,在戈壁凄冷的月色下,独自对抗着体内的冰火地狱,也对抗着这整个充满恶意的北境。篝火的微光在崖下闪烁,映照着士兵们麻木的脸,也映照着石崖上,那颗在重甲缝隙间幽幽闪烁、如同魔鬼之眼的玄冥冰魄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