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神山脉,无名冰河。
刺骨的冰水如同亿万根钢针,持续冲刷着林渊嵌入冰层的魔躯。冰魄巫魔体的雏形在自然伟力的“雕琢”下缓慢成型,脊背与胸腹的魔纹愈发清晰,那暗红的巫咒与幽蓝的冰魄之力在魔元统御下艰难融合。魔瞳反噬带来的猩红幻境与冰冷呓语,在永恒冰河的冲刷下,如同褪色的污迹,渐渐淡去,只留下被强行解析的冰冷法则烙印在魔性本源。
然而,这短暂的“安宁”被骤然打破!
“嗡——!”
一股堂皇正大、却又带着凌厉杀伐之意的能量波动,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瞬间搅动了冰河上方沉寂的空气!紧接着,一道清越却充满穿透力的道喝,如同九天惊雷,轰然炸响在冰河上空:
“魔头!还不现身伏诛?!”
玉枢!玉磬!
林渊虽目不能视(魔瞳反噬未消),但那股源自天师道、对他魔元有着先天克制的气息,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灼痛了他的感知!他们竟追到了这里!
没有丝毫犹豫!
“轰隆——!”
嵌入冰层的林渊猛地一震!狂暴的魔元如同压抑的火山轰然爆发!覆盖周身的厚厚冰层应声炸裂!漫天碎冰混合着冰冷的河水冲天而起,形成一道巨大的水幕!
水幕炸开的瞬间,一道暗金与幽蓝交织、布满狰狞魔纹的残影,如同撕裂黑暗的魔箭,裹挟着刺骨的寒流与滔天的凶戾,朝着冰河上游的方向亡命激射!速度之快,只在空中留下一道扭曲的残影!
“孽障!哪里走!”高空之上,脚踏清光、周身雷纹缭绕的玉枢真人须发皆张,眼中厉芒爆射!他手中那枚光芒黯淡的“九霄雷符”再次亮起,一道比之前细了许多、却更加凝练的紫色雷光,如同毒蛇出洞,撕裂长空,直追林渊后心!
同时,玉磬长老手中的“玄都缚魔索”清光大盛,化作一道灵动的青色蛟龙,带着束缚万物的道韵,后发先至,卷向林渊双腿!
面对这致命的夹击,林渊那深渊魔瞳中虽无焦距,却爆发出更加疯狂的凶光!他猛地拧身,残破的左臂肌肉贲张,暗红巫咒在新生肌体下疯狂闪烁!他竟不闪不避,将新生的、覆盖着幽蓝冰晶的右臂,如同盾牌般,狠狠迎向那道袭来的紫色雷光!同时,左手中的蝶烬妖刀发出一声凄厉的嗡鸣,刀身幽蓝光芒暴涨,无数细密的暗红巫咒符文在刀锋上浮现流转!
“吞雷!”
“破索!”
“轰——!”
紫色雷光狠狠劈在林渊的右臂之上!刺目的电光瞬间炸开!狂暴的雷霆之力疯狂肆虐!然而,这一次,那足以重创大宗师的雷光,却未能像之前那般轻易撕裂魔躯!覆盖右臂的幽蓝冰晶在雷光下剧烈闪烁、融化,暗金魔纹浮现裂痕,黑烟升腾,但林渊胸前的核心魔纹幽光大放,一股强横的吞噬之力爆发,竟硬生生将侵入的雷霆之力撕扯、吞噬了近半!剩余的雷霆虽依旧让他右臂剧痛麻痹,却未能造成毁灭性伤害!
与此同时!
“月蚀·咒断!”
蝶烬妖刀带着撕裂空间的尖啸,狠狠斩在缠绕而来的青色蛟龙(缚魔索)之上!刀锋上流转的暗红巫咒符文瞬间亮起,爆发出混乱、迟滞、腐蚀的诅咒之力!
“嗤——!”
如同热刀切入了凝固的油脂!那蕴含着精纯道韵的缚魔索清光,竟被这蕴含上古巫族诅咒的刀锋强行斩开一道缺口!虽未能彻底斩断,却让那青色蛟龙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束缚之力大减!
“什么?!”玉磬长老脸色剧变!这魔头不仅硬抗了师兄的雷符(虽威力大减),竟还能斩伤玄都缚魔索?!他的力量…比情报中描述的更恐怖了!
借着雷光冲击和缚魔索迟滞的瞬间,林渊强忍右臂剧痛和魔元激荡,身形再次加速!如同鬼魅般冲入前方冰河一处狭窄湍急的拐弯冰峡!冰峡两侧是高达百丈、光滑如镜的玄冰绝壁,下方暗流汹涌!
“追!”玉枢真人眼中杀机更盛,这魔头今日不除,后患无穷!他顾不得心疼雷符最后一点能量,与玉磬化作两道清光,紧追而入!
冰峡之内,光线昏暗,寒气更重。林渊的身影在前方急速飞遁,魔躯带起的寒风在冰壁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魔头!受死!”玉磬长老怒喝,手中拂尘挥出,万千道蕴含罡气的尘丝如同暴雨般射向林渊后背!
就在尘丝即将及体的刹那!
前方飞遁的林渊猛地转身!深渊魔瞳虽无焦距,却死死“盯”着追来的两人,嘴角咧开一个残忍而冰冷的弧度!他那只被雷霆劈得焦黑、依旧麻痹的右臂猛地抬起,五指张开,掌心之中,一枚鸽卵大小、由暗红巫咒符文包裹压缩而成的、散发着极度不祥与混乱气息的幽蓝血晶,骤然浮现——正是他之前命令血狼卫凝练、一直收于魔纹空间的血晶精华!此刻,被他以新领悟的冰魄巫咒之力强行压缩、点燃!
“血咒·冰魄爆!”
林渊五指猛地一握!
“轰——!!!!!”
无法形容的恐怖爆炸在狭窄的冰峡内轰然爆发!压缩到极致的血晶能量混合着冰魄寒气与暗红诅咒,瞬间化作一朵毁灭的幽蓝与暗红交织的蘑菇云!狂暴的冲击波如同亿万把冰刀与诅咒之刃混合的死亡风暴,瞬间席卷了整个冰峡!
首当其冲的玉磬长老瞳孔骤缩!他只来得及将玄都缚魔索召回护在身前,便被那毁灭洪流狠狠吞没!
“噗——!”护体清光如同纸糊般破碎!万千尘丝瞬间气化!玉磬长老如同被巨锤砸中的破麻袋,口中鲜血狂喷,夹杂着内脏碎片,道袍瞬间被撕裂、冻结、腐蚀!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狠狠砸向后方追来的玉枢真人!
“师弟!”玉枢真人心胆俱裂,顾不得追击,清光暴涨,一把接住重伤濒死的玉磬!那恐怖的爆炸余波狠狠撞在他的护体清光上,让他也气血翻腾,清光剧烈摇曳!
而爆炸的核心,两侧百丈高的玄冰绝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无数巨大的冰棱如同山崩般轰然坠落,狠狠砸入下方汹涌的暗流,激起滔天巨浪!整个冰峡瞬间被崩塌的冰岩和弥漫的冰雾、血煞、诅咒之力彻底封锁、填埋!
当玉枢真人抱着重伤昏迷、道基几乎被毁的玉磬冲出冰雾弥漫的死亡峡谷时,眼前只有一片被彻底改变地貌的冰河废墟,以及那被诅咒之力污染的、散发着不祥暗红色的冰岩和河水。林渊的身影,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唯留下那狂暴的魔威和刺骨的诅咒寒意,在寒风中呜咽。
玉枢真人看着怀中气若游丝的师弟,又看向那片被魔血与诅咒浸染的冰河废墟,苍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惊悸与…一丝深沉的无力。这魔头…已成气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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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芙宫,暖阁。
浓烈的血腥味与药味混合着死亡的气息,几乎凝成实质。苏瑶如同破碎的人偶,瘫在污秽不堪的软榻上,华丽的锦被和身下的褥子早已被黑血、羊水和其他秽物浸透,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气。她双目空洞地望着描金绘彩的藻井,眼神涣散,连最后一丝怨毒的光芒都熄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的死寂。
身体深处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空荡荡的剧痛,提醒着她一个冰冷的事实——那块孕育了数月、承载了她所有野心与恐惧的“肉”,已经离她而去。没有想象中的解脱,只有一种被彻底掏空、坠入虚无的绝望。腹中那被龙气剑印强行锁住的冰冷悸动,也随着胎儿的离体而彻底消失,留下的只有一片被诅咒过的、千疮百孔的废墟。
暖阁内一片狼藉,如同经历了一场风暴。碎裂的瓷器、翻倒的家具、泼洒的药汁混合着干涸和新鲜的血迹,涂抹在地面和墙壁上。几个太医和医女如同受惊的鹌鹑,跪在角落里瑟瑟发抖。陈实脸色灰败,强撑着精神,指挥着医女用沾了烈酒的白布,小心翼翼地为苏瑶清理下身那惨不忍睹的狼藉,每一次触碰都引来苏瑶身体无意识的、微弱的抽搐。
崔尚仪如同最忠诚的影子,守在榻边。她手中紧紧攥着一块浸透了热水的锦帕,机械地、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苏瑶冰冷汗湿的额头和枯槁的脸颊。她的动作看似专注,眼角的余光却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死死锁定着不远处——春桃正跪在地上,用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收拾着那片被黑血彻底覆盖的区域,清理着污秽的碎布和…那枚被粘稠黑血彻底包裹、几乎看不出原貌的龙血银针!
春桃的手指几次颤抖着想要去捡起那枚被血污覆盖的银针,却被那凝固的、散发着冰冷混乱气息的黑血阻隔,仿佛那是什么恐怖的毒物。她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和茫然。
机会!
崔尚仪的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她猛地将手中擦拭的锦帕塞给旁边一个医女,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仔细擦!莫要惊扰了娘娘!” 随即,她快步走到春桃身边,蹲下身,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没用的东西!这点事都做不好!滚开!去帮陈院判煎药!”
春桃被崔尚仪突如其来的厉喝吓得浑身一抖,如同受惊的兔子般慌忙缩回手,连滚爬爬地退到一边。
崔尚仪看也不看她,伸出戴着护甲的手指,动作看似粗鲁,实则极其精准地,用指尖捏起那片被污血浸透、包裹着银针的碎锦布!粘稠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带着浓烈的腥气和一丝残留的混乱诅咒气息,让她胃里一阵翻腾。她强忍着恶心,手指微微用力,将那块碎布连同里面的银针死死攥在手心!尖锐的针尖隔着布料刺入手掌的刺痛感,反而让她更加清醒。
成了!
致命的证据,暂时落入掌控!
她迅速起身,将那只紧攥着碎布和银针的手,极其自然地掩在宽大的袖袍之下。指尖传来针尖的刺痛和碎布冰冷的湿滑感,如同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又像是一张通往地狱的单程票。
她走回榻边,重新接过医女手中的锦帕,继续为苏瑶擦拭。动作依旧沉稳,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掩在袖中的那只手,正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她必须尽快处理掉这东西!彻底地、不留一丝痕迹地!
暖阁的门被无声地推开。
秦墨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没有穿龙袍,只是一身玄色常服,脸色平静无波,眼神如同深潭,扫过一片狼藉的暖阁,最终落在榻上如同死人的苏瑶身上。他的目光在苏瑶那平坦下去、只余下空荡和污秽的腹部停留了一瞬,又掠过地上那片被清理了大半的血污痕迹,最后,极其隐晦地,在崔尚仪那掩在袖中的手上停顿了微不可查的一刹那。
崔尚仪感觉那道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刺穿了她强装的镇定,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她死死低下头,擦拭的动作更加用力,指甲几乎要掐进锦帕里。
秦墨缓缓走到榻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苏瑶。他伸出手,那修长、冰冷的手指,轻轻拂过苏瑶枯槁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对待易碎品的“温柔”。
“爱妃…受苦了。”他的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
苏瑶空洞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焦距艰难地汇聚在秦墨脸上。那死寂的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不是希望,不是爱恋,而是一种被绝望彻底淬炼过的、冰冷的、刻骨的…恨意?这恨意并非针对远方的魔头,而是直指眼前这个给予她无上荣宠、又亲手将她推入深渊的帝王!
她的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嗬嗬的气流声。
秦墨仿佛没有看见她眼中的恨意,手指缓缓下移,抚过她冰冷平坦的小腹,声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龙嗣…与朕无缘。爱妃要好生将养,凤体为重。这后宫…还需爱妃为朕执掌。”
凤印!
他提到了凤印!
崔尚仪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袖中紧攥着碎布和银针的手心,瞬间被冷汗浸透!苏瑶如今这般模样,如何执掌凤印?皇帝此言…是试探?是警告?还是…另有所图?
苏瑶的身体猛地一颤!空洞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强烈的、混杂着恐惧与不甘的光芒!她死死盯着秦墨,枯瘦的手指猛地抬起,似乎想抓住什么,最终却无力地垂下。
秦墨收回手,目光平静地扫过跪了一地的太医和宫人,最后落在崔尚仪身上,声音淡漠:“好生伺候皇贵妃。朕…晚些再来看她。”
说完,他转身,玄色的衣袍曳过冰冷的地面,如同索命的阴影,无声地离开了暖阁,再未看那枚可能存在的银针一眼。
暖阁内,死寂重新降临,比之前更加沉重。只有苏瑶那微弱的、破风箱般的呼吸声,以及崔尚仪袖中,那枚被血布包裹的银针针尖,隔着布料,在她掌心留下的、冰冷而刺痛的触感,如同毒蛇的獠牙,提醒着她深不见底的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