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塘的水比弗洛里安想象中要凉，却意外地让他躁动的心平静下来。
他——曾经的弗洛里安王子，如今只是一只普通的绿皮青蛙——漂浮在一片睡莲叶下，透过水面看着扭曲的天空。阳光穿过水波，在他身上投下摇曳的光斑，像是给他披上了一件流动的金色外衣。这让他想起王宫里那些绣着金线的礼服，只是现在这件"衣服"要自然得多，也自由得多。
"咕噜。"他吐出一串气泡，感到一阵荒谬的轻松。气泡晃晃悠悠地上升，在水面破裂的瞬间，他仿佛听见了童年时母亲的笑声。
三天了，自从那个可恶又...奇怪的女巫把他扔进这个池塘，已经三天了。最初的愤怒和绝望已经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怪的平静。他发现自己的心跳变得缓慢而有力，每一次跳动都与池塘的涟漪保持着神秘的共鸣。
"啪嗒"一声，一只蚊子落在水面上，翅膀激起微小的涟漪。弗洛里安的本能反应快过思考，长舌一弹，蚊子消失在他的口中。这个动作熟练得让他自己都感到惊讶。
"呕——"他立刻后悔了，"呱！真难吃！"他皱起并不存在的眉头，却忍不住又舔了舔嘴唇。这是作为青蛙学到的第一课：昆虫的味道糟糕透顶。但饥饿最终战胜了挑剔，他现在已经能够面不改色地吞下各种小虫子，甚至开始能分辨不同昆虫的微妙差别——甲虫脆，蛾子绵，蜻蜓带着一丝清甜。
水面上的睡莲叶轻轻晃动，另一只青蛙跳了上来。这是一只体型比他稍小的雌蛙，背上有漂亮的褐色斑点，像撒了一层肉桂粉。她眨眼睛时，弗洛里安注意到她的眼睑是从下往上闭的，这个发现让他莫名地着迷。
"新来的？"雌蛙问，声音比弗洛里安预想的要悦耳，带着水珠滚落荷叶般的清脆。
"呃...是的。"他回答，突然意识到这是变成青蛙后第一次和其他青蛙交谈，"我是...弗莱德。"他选择了一个平民化的名字，这个词在他舌尖滚动，带着前所未有的新鲜感。
差点说出自己的全名，他及时刹住了车。现在谁还在乎那些头衔呢？连他的父王都抛弃了他。想到这里，他的声囊不自觉地鼓了鼓，发出轻微的"咕"声。
"我叫莉莲。"雌蛙眨了眨琥珀色的眼睛，阳光在其中流转，像是融化的蜂蜜，"你看上去不像野生的，皮毛太光滑了。"她凑近嗅了嗅，"还带着薰衣草的味道。"
弗洛里安想起那个女巫给他准备的天鹅绒玻璃缸和那些可笑的微型衣服，想起她每天用薰衣草精油给他擦拭皮肤的样子，突然感到一阵温暖又酸涩的情绪涌上心头。他急忙潜入水中片刻，让清凉的水流冲刷这突如其来的感伤。
"我以前...有人照顾。"浮出水面后，他含糊地说，眼睛不自觉地瞟向岸边。
莉莲歪了歪头，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格外灵动："人类？"
"一个女巫。"弗洛里安不自觉地看向池塘边的女巫小屋。烟囱里飘出紫色的烟雾，在黄昏的天空中勾勒出奇特的形状，说明爱丽丝正在熬制什么新的魔药。他想起她专注时咬住下唇的样子，和魔药锅里冒出的泡泡一样可爱。
"哇哦，"莉莲的声调升高，后腿兴奋地蹬了蹬，"那你可真幸运。大多数人类看到我们不是尖叫就是想把我们做成实验品。"她突然压低声音，"上周老汤姆就被一个戴眼镜的男孩抓走了，再也没回来。"
弗洛里安想说那个女巫确实把他当成了实验品，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她...其实没那么坏。"他想起爱丽丝给他读故事书的夜晚，她手指的温度透过玻璃缸传来；想起她发现他绝食时，急得在屋里团团转的样子。
这句话说出口，他自己都感到惊讶。更惊讶的是，他发现自己说的是真心话。
莉莲似乎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她跳近了一些，身上带着水藻和阳光混合的气息："嘿，今晚满月，池塘边会有萤火虫聚会，要来吗？"她神秘地压低声音，"听说今年萤火虫们准备了一个特别表演，用灯光讲述牛蛙星座的传说。"
弗洛里安眨了眨眼。作为人类王子时，他参加过无数豪华宴会，穿着镶嵌宝石的礼服，在烛光辉煌的大厅里跳宫廷舞。但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邀请参加青蛙的萤火虫聚会，在月光下聆听昆虫的光之交响曲。
"...好啊。"他听见自己说，声囊因为期待而微微震动。这个简单的应答让他感到一种纯粹的快乐，就像他第一次跳进这个池塘时溅起的水花。
莉莲高兴地呱了一声，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溅起的水花在夕阳下像散落的金子。弗洛里安留在睡莲叶上，望着女巫小屋的方向。透过窗户，他看见爱丽丝正抱着一本厚书在房间里踱步，红发像一团跳动的火焰。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一整天没想过要变回人类的事了。
晚风拂过池塘，带着睡莲的清香和水的气息。弗洛里安深吸一口气，惊讶地发现自己开始喜欢上这种味道。远处传来青蛙们试音的鸣叫，此起彼伏，像一首奇妙的序曲。他试着加入其中，发出了一声不太熟练但充满期待的"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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