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祭祀前夜，万籁俱寂，只有风在高耸的城堡塔楼间穿梭呜咽。伊莎贝拉像个真正的阴谋家，蜷缩在冰冷石地上，一张画满诡异涂鸦的羊皮纸在她面前摊开。清冷的月光，被高墙上巨大的彩色玻璃窗过滤，切割成斑斓奇异的光带，无声地投射在她身上，将她蜷曲的影子扭曲拉长，直蔓延到昏暗墙壁的深处——活脱脱一个正策划邪恶阴谋的女巫剪影。好吧，她确实是在策划邪恶阴谋，不过带着一种近乎孩童般的、近乎狂热的研究精神。

"系统，你拍着胸脯保证，这方案真能行？"伊莎贝拉伸出一根沾着果酱渍的手指，不太自信地戳了戳图纸中心那个张牙舞爪的怪物——一个看起来像是章鱼、深海灯笼鱼和特大号瓦片风筝疯狂杂交的简笔画杰作。

【根据物理学原理与流体力学模型初步计算，宿主的‘发光海怪（闪耀惊吓版）’计划在现实环境中的可行性约为37.5%，】系统一板一眼的机械音在她脑中响起，严谨得让人牙疼，【其中最大的变量在于动力源不稳定、结构强度存疑以及…生物反应不可预测性。但是…】系统罕见地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检索数据库，【考虑到当前位面为《星光童话大陆》，拥有‘南瓜马车自动导航’、‘豌豆公主可触发床垫报警’、‘会唱歌且热衷评价王子音准的龙虾’等多项高奇幻特性…】

"那就等于100%能成！"系统的话音未落，伊莎贝拉已经眼睛一亮，响亮地打了个弹指，仿佛抓住了命运的破绽。她将手里最后一口甜腻腻的果酱馅饼塞进嘴里，含糊地总结道，语气斩钉截铁，“童话法则万岁！物理学？先靠边站会儿！”

她用油乎乎的手在高级丝绸裙摆上随意蹭了蹭（女仆看到准得尖叫），然后像只矫捷的花栗鼠般踮起脚，费力地将半截身子探进橡木衣柜深不见底的黑暗里。一阵翻箱倒柜的闷响后，一个鼓鼓囊囊、沾着点可疑灰尘的粗麻袋被她拖了出来，“嘭”地一声砸在地上，扬起一小股灰尘，在月光下轻舞。这里面装着她这几天精心搜刮来的“战略物资”：从厨房偷来的、充满鱼腥气的巨大鱼鳔（感谢那位打鼾的胖厨师）；从马厩顺来的、坚韧带点汗味的皮革边角料（驯马师还在纳闷少了几块蒙马鞍的皮子）；园丁老王当宝贝一样藏在玫瑰丛下的玻璃罐子，里面挤满了散发着微绿幽光的萤火虫，此刻正懵懂地撞击着瓶壁（希望老王不会因此心碎）；还有从总是晕乎乎的老裁缝那儿连哄带骗弄来的整整二十码轻盈、近乎透明的云纱（理由是“做一件史上最梦幻的晨衣”）。

"伟大的工程，从骨架开始！"伊莎贝拉清了清嗓子，带着一种仪式感，从麻袋里抽出几根弯曲、坚硬、原本用于撑起她那件拥有巨大裙摆的宫廷礼服裙的鲸鱼骨裙撑。她熟练地用坚韧的丝线开始绑扎，丝线在她灵活的手指间穿梭、收紧，发出细小的“嘣嘣”声。这些价值不菲、本该勾勒出淑女优雅曲线的材料，正在迅速变成一个庞大、简陋、充满几何抽象感的风筝框架雏形。

【宿主，容我再次提出参考意见，】系统的声音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我就知道会这样”的疲惫感，【经过对经典童话及同类型位面恶毒女配行为模式的数据库分析。结果显示，70%选择下毒（慢性居多，急性易被圣水净化），25%传播桃色谣言混淆视听，4.9%制造小型物理陷阱如绊脚绳索…选择在重要国祭日制造一头巨型发光仿生海怪来‘吓唬’重要角色的宿主——您，是唯一且记录在案的奇行种案例。正常反派会选择下毒或散布谣言。】

"啧，太没创意了。"伊莎贝拉头也不抬，撇了撇嘴，脸上露出一种面对咸鱼和鱼子酱对比时的鄙夷神情。她正小心翼翼地将滑腻柔软的鱼鳔，用特制的鱼胶一点点粘合到骨架上，试图覆盖那些尖锐的转角，嘴里嘟囔着，“她们也就这点出息了。我可是注定要载入‘恶女野史’的！要搞，”她眼中闪烁着近乎疯狂的光芒，猛地抬起头，那抹月光恰巧照在她得意扬扬的脸上，“就搞个大的！搞个让所有人下巴脱臼、脑子宕机的！永生难忘的那种！”

时间在专注的劳作中飞逝。三个小时后，城堡更夫敲过了午夜时分的梆子，塔楼窗外的月亮也悄然移动了位置。伊莎贝拉的“艺术品”终于初具雏形：一个有着接近五米长的流线型纺锤身体的怪物主体，形态诡异却又带着点迷之合理；十二条由马厩皮革精心裁切、模仿海怪吸盘制作的触手（她用炭笔在上面仔细画了凹凸纹路，“比反派乌苏拉多四条！这就是诚意！”）；但最核心的、点睛之笔的杰作，是固定在怪物腹部的那个巨大而轻盈的云纱袋——里面挤满了被临时征用的萤火虫士兵，它们微弱的光芒在薄纱后像一片被困住的、迷离的绿色星云。只要用力一拉动伊莎贝拉设计的简易机关，薄纱内袋就会瞬间外翻抖动，里面的数百只萤火虫将同时受惊起飞，点点绿光瞬间爆发！她想象着那种效果，绝对能让人灵魂出窍。

"呼…还差最后的点睛之笔..."伊莎贝拉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和僵硬的脖子，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带着完成工程一大半的疲惫与兴奋。她蹑手蹑脚地溜回梳妆台前，拉开一个隐蔽的、刻着蔷薇花的小抽屉，像取出某种绝世珍宝般，掏出了一个仅手指高的小水晶瓶。瓶子里，盛着半瓶如浓缩了极光般的荧光绿液体，即便在黑暗中也能微微自明。这是她昨天磨了一下午嘴皮子、编造了一个关于“研究失落的深海发光魔法植物学”的伟大计划，才从眼神不太好的宫廷老药剂师那儿忽悠来的特制溶剂。"深海发光藻的浓缩精华提取物，保证逼真！涂在触手上，黑暗中一看就是活的海怪腿毛…呃…或者是它分泌的黏液？”

就在她拔开瓶塞，一股混合着奇异藻类腥气与浓烈化学刺鼻味的绿烟猛地窜出时，系统的警告音几乎同步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警报！关联信息刷新：宫廷药剂师弗格森先生于今晨以‘突发性视力障碍’为由告假，其学徒补充说明：导师是在配置某种高挥发性发光溶液时，不慎被蒸汽近距离熏蒸面部所致…预计恢复期为……宿主？宿主您没事吧？】

"咳咳咳！小…小事小事！"伊莎贝拉被那突如其来的刺激性气味呛得眼泪直流，连连摆手，仿佛在驱散那不存在的烟雾。她强忍着不适，屏住呼吸，眼神却亮得惊人，用一根特制的小软毛刷，蘸取了那令人窒息的荧光绿液体，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向那些皮革触手的表面涂抹去。液体接触空气和皮革的瞬间，“嗤”地一声轻响，散发出更浓烈的气味，随即，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不只是被涂抹的地方，整个塔楼房间仿佛被笼罩在一层流动的、幽幽的绿光水影之中。皮革吸收了溶液，在黑暗中呈现出一种粘稠、湿润、仿佛刚从深海捞起的、带着腐烂光泽的质感，荧光纹路在月光下微微脉动，触手仿佛真的活了过来。

她后退两步，眯着眼，上下审视着自己倾注心血的造物。巨型骨架的影子在彩窗光斑中摇曳，那十二条涂满了荧光溶液的触手在幽绿光雾中若隐若现，腹部的萤火虫星云袋蛰伏着未知的光爆力量。

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