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红色的夕阳如同融化的金液,缓慢沉入麦浪翻滚的地平线。暮色四合,给银狐爱丽丝的皮毛镀上了一层冰冷的、近乎金属的光泽。她优雅地蹲坐在小王子的对面,那双深邃的银灰色眼眸,在渐浓的夜色里,像两颗打磨过的、不含温度的星辰。
小王子正出神地望着B612小行星的方向,那里,一朵小小的、骄傲的玫瑰正独自面对星球的昼夜交替。他的蓝眼睛里盛满了思念,像两汪清澈见底的湖泊,映照着遥远星球上唯一的星光。
“又在思念你的玫瑰了?”爱丽丝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咏叹调般的磁性,尾音却像淬了冰的针尖,轻轻刺破了宁静的暮色。
小王子回过神,有些赧然地点点头:“嗯。她只有四根刺来保护自己,对抗整个世界……我很担心她。”
“四根刺?”爱丽丝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几乎微不可闻,却被刻意拉长的语调放大了那份嘲讽,“多么……勇敢的宣言。对抗整个世界?亲爱的孩子,世界甚至不曾注意到她。”她微微歪头,银灰色的长尾在身后轻轻扫过地面,带起几缕尘土,“你赋予她‘独一无二’的意义,将她捧上你小小宇宙的神坛。可这‘独一无二’,真的是她的本质,还是……你亲手为她打造的囚笼?”
小王子困惑地眨了眨眼:“囚笼?不,爱丽丝。正是因为她对我来说是独一无二的,我们的联系才如此珍贵。就像……就像你对我来说,也是一只独一无二的狐狸。”
“哦?”爱丽丝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被冒犯似的趣味,随即被更深的算计覆盖。“独一无二的狐狸?”她重复着,嘴角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弧度,“多么天真的分类法。宇宙中狐狸千千万,银灰色的或许不多,但也绝非仅我一只。你所谓的‘独一无二’,不过是因为此刻,在你的视线里,只有我这一只狐狸愿意陪你玩这个‘驯服’的游戏罢了。”她刻意加重了“游戏”二字,带着一丝轻蔑。
“不是的!”小王子急切地反驳,“是因为我们彼此‘驯服’了!因为我们花了时间在一起,建立了联系!”
“‘驯服’,又是‘驯服’。”爱丽丝优雅地站起身,踱着步子,银灰色的身影在暮色中划出冷冽的弧线。“你总喜欢用这个温暖的字眼包裹它残酷的实质。让我换个说法,小王子:你所谓的‘独一无二’,是一种极其高效的孤立手段。”
她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如刀,穿透暮色直视着小王子湛蓝的眼底:“当你认定某个人、某样东西是‘独一无二’的,你就自动屏蔽了其他所有可能的联系。你的眼睛只看得到她,你的心只为她跳动,你的思想只围绕她旋转。玫瑰的刺扎伤你,你会觉得那是爱的印记;玫瑰的任性要求,你会当成圣旨。因为她是‘独一无二’的,所以你心甘情愿被她束缚,被她消耗,被她榨取所有的关注和情感。”
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催眠般的蛊惑力,却又字字如刀:“想想看,小王子。在你那颗小小的星球上,除了玫瑰,还有什么?火山?猴面包树幼苗?日复一日的日落?多么贫瘠,多么孤独。玫瑰利用了这一点,利用了你对‘独特’的渴望,将自己塑造成你贫瘠宇宙里唯一的光。于是,你再也看不到其他星球上可能存在的、同样美丽的花朵,听不到宇宙深处其他生灵的低语。你的世界,被她,也被你自己的‘驯服’观,压缩成了一个只有她的牢笼。而这牢笼的钥匙,你亲手交给了她。”
小王子下意识地抱紧了膝盖,爱丽丝的话语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他原本温暖的心房,带来一种陌生的窒息感。他试图反驳:“可是……玫瑰她很脆弱,她需要我……”
“脆弱?”爱丽丝像是听到了一个绝妙的笑话,喉咙里发出短促而冰冷的笑声。“她的脆弱是武器,小王子!是她控制你的最佳砝码!她需要你?不,她需要的是一个忠实的仆从,一个永不枯竭的情感源泉,一个将她奉为宇宙中心的崇拜者!她利用你的‘独一无二’理论,成功地将你锁死在她的身边,成为她唯一的供给者。这就是‘驯服’的终极形态——精神上的绝对垄断!”
她优雅地抬起前爪,指向夜空中刚刚亮起的几颗星星:“看看它们,小王子。每一颗星星下,都可能有一个像你一样的存在,被某种‘独一无二’的幻象囚禁着。你拜访过的那些星球,不正是绝佳的例子吗?”
小王子想起了那个发号施令的国王。
“那个国王,”爱丽丝的声音如同冰冷的蛇信,“他把自己视为整个宇宙‘独一无二’的统治者。多么可笑!他的命令无人可听,他的权威无人可施。他把自己孤立在权力的幻梦中,拒绝任何真实的联系,只沉迷于自己‘独一无二’的地位。结果呢?他只是一个对着虚空咆哮的可怜虫。” (内心OS:啧,cosplay国王过家家,中二病晚期。)
她又指向另一颗星,那里住着一个忙碌的商人。
“还有那个商人,”爱丽丝的语调充满了讥讽,“他声称拥有星星,把它们锁在抽屉里,认为这样它们就‘独一无二’地属于他了。多么愚蠢的占有欲!他把星星变成了账簿上的数字,隔绝了它们真实的光芒和价值。他拒绝与星星建立任何有意义的‘驯服’(联系),只沉迷于冰冷的占有。结果呢?他拥有的只是一堆毫无意义的符号,他的灵魂比最贫瘠的沙漠还要荒芜。” (内心OS:守财奴囤积癖,星星能当饭吃?姐的精神污染都比他那些破纸片有价值!)
最后,她的目光投向那颗有着点灯人的小小星球。
“至于那个点灯人,”爱丽丝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罕见的、近乎怜悯的冷酷,“他被荒谬的规则奴役,一刻不停地重复着点灯熄灯。他视规则为‘独一无二’的真理,拒绝思考,拒绝改变,拒绝任何打破这单调循环的可能。他将自己完全孤立在这无意义的仪式里。结果呢?他成了规则的奴隶,失去了自我,也失去了感受其他美好的能力。” (内心OS:社畜楷模,燃烧自己照亮老板的KPI?傻得让人心疼又烦躁。)
她收回目光,银灰色的瞳孔在夜色中闪烁着无机质的光,牢牢锁住小王子:“看吧,这就是拒绝被‘驯服’或者‘驯服’失败的典型下场。国王、商人、点灯人……他们都比你‘聪明’,小王子。至少,他们懂得保护自己那点可怜巴巴的‘自我’,没有把整颗心、整个灵魂毫无保留地交给一朵随时可能背叛你、抛弃你、或者仅仅因为一阵风就枯萎死去的花!或者……”
爱丽丝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危险的诱惑和毫不掩饰的恶意:“……或者,一个像我这样,深知‘驯服’即陷阱的、危险的狐狸。你把自己毫无防备地敞开,就像在狼群中袒露柔软的脖颈。你觉得,你的玫瑰,或者我,会珍惜这份‘独一无二’的献祭吗?还是……会利用它,将你彻底吞噬?”
一阵带着凉意的夜风吹过麦田,金色的麦浪发出沙沙的声响,在爱丽丝的暗示下,这声音仿佛变成了无数窃窃私语的耳朵,在黑暗中窥视着孤立无援的小王子。他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湛蓝的眼睛里充满了困惑、痛苦和一种被强行撕开保护层后的恐惧。玫瑰那娇艳的身影和带刺的枝条在他脑海中旋转,与爱丽丝描述的“囚笼”、“垄断”、“榨取”等冰冷词汇交织碰撞。
爱丽丝满意地看着他眼中纯真光芒的动摇。(内心OS:搞定!‘独一无二’的糖衣炮弹成功击穿!小王子,你的精神防线,出现裂痕了呢……这游戏越来越好玩了。) 她优雅地退后一步,重新融入麦田边缘更深的阴影里,只留下一句如同夜露般冰冷的话语,在寂静的夜色中回荡:
“好好想想吧,小王子。是继续做那朵花‘独一无二’的囚徒,还是……学会像我们这些‘聪明人’一样,用孤独和算计,筑起保护自己的高墙?毕竟,在这个冰冷的宇宙里,‘联系’是最大的奢侈品,也是最致命的毒药。而‘独一无二’?往往是通往奴役之路的,最动听的谎言。”
夜色彻底吞没了她银灰色的身影,只留下小王子独自坐在空旷的田野上,望着B612的方向,第一次,感到了刺骨的寒冷。金色的麦浪在风中起伏,仿佛无数只眼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曾经坚信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