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麦浪在暮色中起伏,像一片凝固的、流动的熔金。晚霞的紫红浸染了天幕,也浸染了每一根麦穗,本该是温暖醉人的景象。但在爱丽丝银灰色的瞳孔里,这片麦田是她精心编织的、无形的精神蛛网。每一粒饱满的麦子,都在她的意念感知下微微颤动,记录着风带来的每一缕气息,尤其是那个小小的、金发身影的气息。
小王子坐在田埂上,背对着她,小小的身体蜷缩着,像一颗被风霜打蔫的小草。他手里无意识地揉搓着一根麦秆,湛蓝的眼睛失神地望着B612小行星的方向。晚风送来他低低的、几乎听不清的呢喃:“我的花…她还好吗?她的刺…会不会伤到自己?”
爱丽丝无声地踱步到他身后,银灰色的皮毛在瑰丽的霞光下流转着冷冽的光泽,与周遭的暖色调格格不入。她听到了他的低语,心中嗤笑一声,像冰锥划过玻璃:“呵,还在担心那朵矫揉造作的刺头?真是无可救药的愚蠢。” 但她的脸上,却适时地浮现出一种近乎悲悯的、洞察一切的神情。
“又在思念你的玫瑰了,小王子?” 她的声音响起,如同竖琴拨动最低沉的那根弦,带着一种咏叹调般的优雅磁性,尾音却像藏着细小的钩子。
小王子猛地一颤,回过头,眼中还残留着未干的湿润和迷茫。“爱丽丝…” 他低唤了一声,带着一种不自觉的依赖,“我…我只是在想,她一个人…会不会害怕?会不会…需要我?”
“需要?” 爱丽丝重复着这个词,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冰冷的弧度。她优雅地在他身边坐下,姿态慵懒却充满压迫感。金色的麦穗拂过她的背脊,如同臣服于女王的仪仗。“多么沉重的词汇啊,小王子。‘需要’意味着索取,意味着捆绑,意味着…永无止境的负担。” 她侧过头,深邃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的灵魂,“你告诉我,你的玫瑰,她真的‘需要’你吗?还是仅仅…需要你的崇拜,你的照顾,你无条件的付出,来填补她内心那朵虚荣之花下…巨大的空洞?”
小王子的身体明显僵住了。爱丽丝的话语像淬毒的冰针,精准地刺入了他最柔软、最不安的角落。他想起玫瑰的骄傲,她的挑剔,她那带着刺的言语…“她…她是爱我的…” 他试图辩解,声音却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爱?” 爱丽丝发出一声低沉的笑,笑声里没有一丝暖意,只有金属般的冷硬,“让我告诉你‘爱’的另一种面目,小王子。它有时是最高明的伪装,掩盖着最深沉的索取。你的玫瑰,她拥有锋利的刺,对吗?那不是为了保护自己免受伤害,恰恰相反,那是她虚张声势的盾牌,用来掩饰她内心的脆弱和恐惧——恐惧被看穿,恐惧被抛弃,恐惧失去你这唯一的、忠实的崇拜者。”
她微微前倾,银灰色的瞳孔锁住小王子的眼睛,声音放得更轻,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字字诛心:“她的美丽是武器,她的骄傲是伪装。她依赖你,小王子,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她无法独自生存。她需要你的目光、你的呵护、你的痛苦和思念,如同藤蔓需要攀附的树干,来维持她那看似华丽实则摇摇欲坠的存在。她不是在爱你,是在…榨取你灵魂的养分,来供养她自身的虚荣。”
小王子脸色煞白,嘴唇微微颤抖,想要反驳,却发现爱丽丝描绘的画面,与他内心深处某个模糊的、不敢触碰的疑虑隐隐重合。玫瑰那些带着刺的话语,那些要求他屏风、要求他浇水、要求他倾听的时刻…难道…真的只是…榨取?
“不…不是这样的…” 他喃喃道,声音里充满了挣扎和痛苦,信念的基石在爱丽丝恶毒的解析下,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纹。
爱丽丝满意地看着他眼中纯真的光芒被痛苦和怀疑的阴霾覆盖。她伸出手爪,并非安慰,而是用冰凉的爪尖轻轻拂过小王子紧握麦秆的手背,那触感如同冰冷的蛇。“想想看,小王子,” 她的声音如同魔咒,“当你离开时,她是否会枯萎?当你靠近时,她的刺是否会扎伤你?这种联系,除了无尽的痛苦、沉重的责任和永恒的束缚,还给你带来了什么?是真正的快乐吗?还是…只是恐惧失去的痛苦,和必须满足她的疲惫?”
她站起身,银灰色的身影在暮色中拉长,如同一个巨大的、掌控一切的阴影。“问问你自己,” 她留下最后一句话,声音在麦浪的低语中回荡,“你的玫瑰,她真的‘需要’你,还是仅仅…需要你‘需要’她?” 说完,她优雅地转身,消失在金色的麦田深处,留下小王子独自一人,被巨大的困惑和冰冷的恐惧吞噬。
麦浪沙沙作响,在爱丽丝离去后,那声音似乎更清晰了,带着一种奇异的、窥视般的低语,缠绕着小王子。他感觉每一根麦穗都像是爱丽丝的眼睛,记录着他的脆弱,放大着他的怀疑。他低头看着手中被揉烂的麦秆,第一次,对玫瑰那份根深蒂固的爱与思念,产生了一丝冰冷的质疑:“她…真的需要我吗?还是…只是需要我的照顾?” 纯真的裂缝,如同蛛网,在他心中悄然蔓延。
爱丽丝在麦田的另一端停下,左耳的旧伤在晚风中隐隐作痛。她抬起前爪,月光下,一道新鲜的、渗着血珠的划痕横亘在柔软的肉垫上——那是刚才她不动声色用藏在爪缝间的一根玫瑰刺划下的。尖锐的痛楚带来一种病态的清醒和掌控感。她舔舐着伤口,银灰色的眼眸在夜色中闪烁着冰冷而满足的光。
“看,种子发芽了…” 她对着无垠的星空低语,声音里充满了恶意的愉悦,“纯真?呵…不堪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