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的出现,像一块投入心湖的巨石,激起的涟漪久久未能平息。对爱丽丝而言,那场无声的精神交锋消耗巨大,更留下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烦躁和紧迫感。蛇看穿了她华丽操控下的空洞本质,那句“你困不住星光”如同诅咒,在她脑海中盘旋。她需要更快的进度,更强的“污染”。
对小王子而言,蛇带来的是一种原始的、对未知和沉寂的恐惧,以及一种…难以名状的吸引力。爱丽丝的紧张和那强大却无形的精神对抗,他虽不能理解,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这让他对爱丽丝产生了一丝新的、复杂的情绪——除了日渐加深的依赖和恐惧,还混杂着一丝疑惑:她,似乎也有害怕的东西?
爱丽丝迅速调整了策略。蛇的威胁让她决定提前抛出那个最具诱惑也最致命的“选择”,试图一锤定音,彻底击垮小王子对玫瑰的残念。
几天后,当小王子再次带着迷茫和疲惫来到麦田边时,爱丽丝没有进行任何铺垫。她站在一片被月光照得格外明亮的空地上,银灰色的身影仿佛吸收了所有的清辉,显得神秘而强大。
“小王子,” 她的声音如同冰泉撞击玉石,清晰而充满蛊惑力,“是时候做出选择了。你还在那朵玫瑰的荆棘丛中挣扎吗?还在被那名为‘爱’的幻觉所折磨吗?”
小王子抬起头,湛蓝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和浓重的黑眼圈,显然饱受精神折磨。他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爱丽丝优雅地抬起一只前爪,指向深邃无垠的星空:“看那边,远离所有恒星光芒的冰冷星域。那里没有玫瑰的刺,没有思念的藤蔓,没有需要你负责的脆弱生命。只有永恒的黑暗,绝对的寂静,和…绝对的自由。没有羁绊,就没有痛苦。我可以带你离开这里,去往那片永恒的宁静之地。在那里,你不再是谁的‘驯服者’,也不再被谁‘驯服’。你只是…你自己。” 她的声音充满了对“绝对孤独”的美化,描绘成一个没有痛苦的乌托邦。
她停顿了一下,观察着小王子苍白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嘴唇。然后,她缓缓放下爪子,声音变得更加低沉,带着一种恶魔般的诱惑:“或者…”
她微微前倾,银灰色的瞳孔闪烁着危险而迷人的光芒:“我可以教你…真正‘驯服’你的玫瑰。不是你现在这种愚蠢的、单方面的奉献和痛苦的牵挂。而是…让她永远无法离开你,永远仰视你,成为你意志最完美的延伸,你宇宙中…最忠诚的附属品。让她美丽的刺,只为你而收敛;让她骄傲的头颅,只为你而低垂。让那份你珍视的‘联系’,变成你掌控她的缰绳。你想…学吗?”
这两个选择,如同两把淬毒的匕首,一把指向彻底的虚无和孤独,一把指向彻底的扭曲和掌控。无论选择哪一个,都意味着小王子彻底背弃了那份纯真的爱与责任。这正是爱丽丝想要的结果——证明“驯服”的终点,不是美好,而是绝望或堕落。
小王子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爱丽丝描绘的第一个选择,那永恒的黑暗和寂静,让他感到一种灵魂被抽空的恐惧。而第二个选择…将玫瑰变成附属品?用“驯服”作为枷锁?这念头本身就像毒液,灼烧着他的心。他想起玫瑰在晨光中舒展花瓣的样子,想起她那些带着刺却笨拙的关心,想起她昂着头说“我可是独一无二的玫瑰”时的骄傲…
“不…” 他猛地抱住头,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像受伤的小兽,“不…不能这样…对花…不能…” 他的声音支离破碎,充满了抗拒。
爱丽丝微微蹙眉。抗拒?这超出了她的预期。她以为在持续的怀疑和蛇带来的冲击下,小王子应该更容易被诱惑才对。“为什么不能?” 她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丝逼迫,“你还在迷恋那虚假的平等和爱吗?想想她的刺!想想她的索取!想想你离开时她可能的枯萎和怨恨!你还要为这种注定带来痛苦的东西坚持多久?”
她的话语如同鞭子,抽打着小王子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经。他感到窒息,感到绝望的潮水要将他彻底淹没。爱丽丝的理论,蛇冰冷的凝视,对玫瑰的怀疑…种种负面情绪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越缠越紧。他感觉自己快要被撕裂了。
就在爱丽丝以为他会崩溃屈服,或者彻底陷入麻木时,小王子猛地抬起头!
他的脸色惨白如纸,湛蓝的眼睛因为极度的痛苦和混乱而布满了血丝,但那瞳孔深处,却猛地爆发出一点微弱却异常执拗的光芒!那光芒不是理智的反驳,而是源自灵魂深处、对某种最珍视之物的本能守护!
“可是…爱丽丝!” 小王子几乎是喊出来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冲动,“你…你自己!” 他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指向爱丽丝刚才抬起的那只前爪——月光下,那道新鲜的、被她自己用玫瑰刺划伤的痕迹,在银灰色的皮毛衬托下,红得刺眼!
“你也在流血啊!” 小王子死死盯着那道伤口,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又像是发现了对方堡垒上致命的裂缝,“你说‘驯服’是制造弱点…是痛苦…是枷锁!你说不要被‘驯服’!可是…可是你划伤自己的时候,你的眼神…那是什么?!”
小王子的话语如同惊雷,在寂静的麦田上空炸响!他并非洞悉了爱丽丝自残背后的扭曲动机,他只是凭借最原始、最纯粹的直觉,捕捉到了她划伤自己时那一瞬间流露出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神情——那绝非掌控一切的得意,而是一种混合着痛苦、空虚、以及某种病态解脱感的…脆弱!
“你告诉我不要靠近玫瑰,因为她的刺会伤人!你说‘联系’只会带来痛苦!” 小王子像是打开了宣泄的闸门,混乱的思绪冲口而出,带着一种孩童般的、混乱却直指核心的质问,“可是…可是你自己!你用玫瑰刺伤害自己!你…你也在痛苦!你…你是不是也…”
他没能说完,剧烈的喘息和汹涌的情绪让他哽住。但那未竟的话语,那指向爱丽丝自身伤口的质问,像一把无形的利剑,精准地刺穿了爱丽丝优雅而恶毒的伪装!
爱丽丝脸上的冰冷和掌控一切的从容瞬间凝固了!她银灰色的瞳孔第一次因为纯粹的震惊而骤然收缩!她下意识地想将那只受伤的前爪藏到身后,但已经太晚了。小王子那充满血丝却异常执拗的蓝眼睛,正死死地盯着那道伤口,仿佛在无声地呐喊:看!你自己也在流血!你自己也在痛苦!你的理论,连你自己都无法逃脱!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暴怒、狼狈和被看穿虚弱的情绪,如同岩浆般在爱丽丝胸腔里炸开!她精心构筑的、高高在上的操控者形象,被小王子这混乱却无比精准的一击,砸出了一道刺眼的裂痕!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构筑在小王子周围的精神屏障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冲击而剧烈波动了一下。
“闭嘴!” 爱丽丝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那份咏叹调般的优雅磁性,变得尖锐而冰冷,如同金属摩擦,带着毫不掩饰的戾气。强大的精神力如同失控的寒潮,猛地向小王子压去,试图强行掐灭他那点微弱却刺眼的反抗光芒!
小王子被这股强大的精神冲击压得闷哼一声,踉跄后退,几乎跌坐在地。但他依旧倔强地抬着头,那双湛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爱丽丝,不再仅仅是恐惧和迷茫,而是多了一种…受伤的、却不肯屈服的质问!
麦浪在死寂中疯狂摇曳,发出更大的沙沙声,仿佛爱丽丝失控情绪的具象化。月光下,银狐与小王子无声地对峙着。一个眼中是翻腾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另一个眼中是剧烈的痛苦和一丝刚刚萌芽的、混乱却执拗的反抗。
计划…出现了意外的拐点。爱丽丝的心沉了下去,冰冷的杀意和一种更深的、被冒犯的狂怒在银灰色的眸底交织。她看着小王子眼中那点不肯熄灭的微光,第一次感到事情有些…脱离掌控。
“失策…”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她心底咆哮,“该给他戴嘴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