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胜利宣言”还悬浮在B612死寂的空气里，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棱，扎进小王子空洞的眼眸深处。爱丽丝（银狐）挺直了优雅的脊背，银灰色的皮毛在昏暗的天光下流淌着金属般冷硬的光泽。她看着小王子——那个曾经像初生星辰般闪耀着纯真光芒的小王子——此刻只剩下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蜷缩在玫瑰曾经扎根的、如今只剩一小撮灰烬的泥土旁。
巨大的、扭曲的满足感如同汹涌的黑色潮水，瞬间淹没了她。是的，她做到了！她亲手将那朵象征着愚蠢羁绊的玫瑰碾作尘埃，更将小王子对“驯服”的信念，连同他对爱的所有希冀，一同敲得粉碎！那片纯真的星空，被她用最残酷的方式证明，不过是易碎的琉璃穹顶。看啊，他眼中再无星光，只有一片比宇宙深渊更冷的虚无。
“呵…” 一声短促的、带着金属刮擦般质感的轻笑从爱丽丝喉间逸出。她微微歪头，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内心OS如同毒蛇吐信：‘碎了…终于碎得彻彻底底。多么…完美的空洞。比我想象的还要…彻底。这就是‘驯服’的终局，小王子，永恒的痛苦烙印，这就是你的囚笼，喜欢吗？’
然而，这黑色的满足感并未持续太久。
如同最精美的瓷器在达到完美弧度的瞬间骤然开裂，一股尖锐的、冰冷的空虚感毫无征兆地从她心底最深处炸裂开来，瞬间吞噬了那短暂的快意。那感觉是如此熟悉，又如此令人憎恶——就像当年她被人类“驯服”后，被像丢弃一块破布般遗弃在冰原上，看着载着“主人”的飞船消失在星海尽头时，那种席卷全身的、能将灵魂都冻结的虚无。
‘这就…完了？’ 爱丽丝内心深处的吐槽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茫然和…烦躁。‘计划完美执行，玫瑰灰飞烟灭，小王子信念崩塌如齑粉…剧本的最后一页翻过去了。然后呢？’ 预期的、掌控一切的、如同品尝陈年美酒般的胜利滋味并未降临。相反，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然后呢？”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她的心脏。她撕裂了他的星空，然后呢？他变成了一具空壳，然后呢？她证明了爱的虚妄与脆弱，然后呢？宇宙依旧冰冷，星辰兀自运转，什么都没有改变。
就在这股冰冷的空虚感攫住她的瞬间，左耳那道早已愈合、却刻入灵魂的旧伤疤，毫无征兆地灼烧起来！不是幻痛，而是真实的、如同被滚烫烙铁再次狠狠按上去的剧痛！尖锐的痛楚刺穿了她的神经，让她优雅的身形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呃…” 一声压抑的闷哼几乎脱口而出，又被她强行咽下。她猛地抬起前爪捂住左耳，银灰色的毛发下，那道狰狞的疤痕仿佛活了过来，在皮肤下狰狞地搏动，散发着灼人的热度。脑海中，被刻意尘封的、血淋淋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人类温暖的手掌抚摸着她顺滑的皮毛，带着笑意低语：“我的小狐狸，你真特别…”
然后是冰冷的金属项圈锁紧脖颈的窒息感…
实验室刺眼的白光，针管刺入皮肤的冰凉…
最后是那双曾经温柔的眼睛，看着她被实验折磨得奄奄一息时，只剩下冰冷的研究者般的漠然：“数据采集完毕。处理掉吧。”
被粗暴地扔进运输舱，坠落在未知的冰原，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背叛的余烬燃烧的声音…
“不！闭嘴！” 爱丽丝在心底无声地嘶吼，试图将这些画面驱散。但旧伤的灼痛如同引信，点燃了被小王子最后那道意外“光芒”灼伤的、她内心深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细小伤口。那道光芒…那在绝对的绝望中爆发的、纯粹的悲伤和对逝去之爱的绝对肯定…它没有恨意，只有一种穿透一切虚妄的、沉重如星辰般的真实感。它像一根无形的针，刺破了她精心构筑的、用“控制论”和“虚无主义”包裹的坚硬外壳，在她最坚不可摧的黑暗核心上，留下了一丝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裂痕。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滑入这片废墟般的舞台。
是蛇。
它金黄色的竖瞳在昏暗中闪烁着无机质的光泽，冰冷的视线扫过崩溃的小王子，最终定格在捂耳僵立的爱丽丝身上。蛇信轻吐，没有发出声音，但那意念却如同冰冷的毒液，直接渗入爱丽丝的意识深处：【游戏结束了？扭曲者。你得到了什么？一个破碎的玩具？还是…证明了你和他一样，都是被‘驯服’所伤的可怜虫？】
蛇的声音（或者说意念）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令人作呕的平静。
爱丽丝猛地放下前爪，强忍着左耳和内心的双重灼痛，银灰色的眼眸瞬间燃起冰冷的怒火，针锋相对地瞪视着蛇：【可怜虫？闭嘴，爬虫！至少我敢于撕碎那虚伪的童话！而你？你只会带来廉价的、物理层面的终结！死亡？那不过是另一种逃避！真正的痛苦，是活着，清醒地看着自己亲手建立的幻梦崩塌！就像他！】 她尖利的意念指向小王子，带着一种扭曲的骄傲。
蛇的尾巴尖轻轻拍打了一下地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逃避？也许是解脱。永恒的虚无？还是瞬间的安宁？看看他，扭曲者，你所谓的‘清醒’，不过是将他推入了比你更深的深渊。你和他，谁更可怜？】 蛇的意念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我的‘终结’，至少是干净的。】
【干净？哈！】 爱丽丝内心的OS充满了刻薄的鄙夷，【像打扫垃圾一样‘干净’？无聊透顶！他的痛苦，他的虚无，他灵魂上我留下的烙印…这才是艺术！是永恒的‘存在’！死亡？不过是画布上的一个句点，而我要的是…永不落幕的悲剧！】 她的意念近乎咆哮，试图用声音的力度驱散蛇带来的寒意和自身那该死的动摇。
蛇没有再回应，只是那双冰冷的竖瞳似乎更深邃了一些，它缓缓游向蜷缩的小王子，意图不言而喻——带走他，给予他蛇所理解的“终结”或“回归”。
就在蛇冰冷的鳞片即将触碰到小王子毫无生气的身体时，爱丽丝脑中那根紧绷的弦，在旧伤剧痛、内心空虚、蛇的嘲讽以及小王子那道光芒残留的灼烧感共同作用下，终于“啪”地一声，断了！
放手？
继续？
一个清晰的抉择点横亘在她面前。
继续强行污染？将已经崩溃的小王子彻底拖入她的黑暗深渊，变成和她一样冰冷的、玩弄“驯服”的怪物？这似乎是计划的完美收官。但看着小王子那空洞的躯壳，一股强烈的、前所未有的…厌倦感，伴随着更深的虚无，席卷了她。污染一具空壳？那和对着镜子自言自语有什么区别？无聊！太无聊了！而且…蛇在旁边虎视眈眈，她自身的力量在麦田反噬和旧伤复发下并不稳定。
强行继续，风险巨大，收益…似乎只剩下满足那点可笑的“计划完整性”。
放手？
就这样让蛇带走他？或者让他独自留在这片埋葬了他一切的废墟上腐烂？
这个念头升起时，一股尖锐的不甘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于“失控”的烦躁涌了上来。但紧接着，她那深入骨髓的恶趣味和此刻弥漫全身的、巨大的虚无感，如同两股交织的暗流，瞬间压倒了所有。
‘呵…’ 一个带着极致嘲讽和玩味的念头在她心底炸开。‘完美的结局？不，姐偏不要！’
一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带着她爱丽丝式恶趣味的念头骤然成型。
就在蛇即将缠绕上小王子的刹那——
“等等。” 爱丽丝开口了，声音不再是之前的咏叹调或冰冷的宣言，而是一种奇异的、带着一丝沙哑的、近乎慵懒的腔调，仿佛刚刚从一场漫长而无聊的戏剧中醒来。
蛇的动作停住，冰冷的竖瞳转向她。
爱丽丝没有看蛇，也没有再看小王子。她优雅地、缓慢地转过身，银灰色的尾巴在身后划过一个漫不经心的弧度，仿佛拂去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她朝着麦田边缘——那片曾被她视为监控网、此刻却因她的力量失控而显得躁动不安的金色牢笼——走去。
她的脚步依旧无声，却少了几分精准的算计，多了一丝…意兴阑珊。
在即将踏入麦浪阴影的瞬间，她停下脚步，微微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瞥向身后那片死寂的废墟，以及废墟上那一金一白（蛇与小王子的金发）的两个身影。她的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混合着极致嘲讽与更深倦怠的弧度。
然后，一句轻飘飘的、如同谜语般的话语，随风送入了死寂的空气，也清晰地钻入小王子和蛇的耳中（或者说意识）：
“小王子…记住今天的风。它吹散了灰烬，也吹不散…麦田的低语。囚笼的门…我替你打开了。至于门后是深渊，还是…呵…谁知道呢？”
话音落下，她银灰色的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倏地消失在翻涌的、带着不祥金色的麦浪深处，不留一丝痕迹。只留下那句意义不明、充满恶意却又带着诡异“自由”意味的话语，在废墟上空盘旋，久久不散。
她选择了放手。
以一种最符合“爱丽丝”风格的方式——留下一个更大的、更混沌的谜团，然后，抽身离去。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