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麦田的残响

爱丽丝并没有特定的目的地。她只是需要离开那片被她和那个小王子共同“污染”过的星域，远离那如同附骨之疽般萦绕不散的绝望气息，以及…那该死的、失控的麦田回响。她的精神力核心，那团如同精密仪器般运转的冰冷思维，因为麦田的反噬，像是被塞进了一把粗粝的沙子，运行起来带着滞涩的摩擦感和细微的、持续的疼痛。

“活该，玩火自焚的典范。”她一边在星际尘埃云中穿行，一边毫不留情地吐槽自己，“好好的优雅反派不当，非要去搞什么‘生物监控网络’，结果呢？网络崩了，服务器（指自己脑子）还中了病毒！”她尝试梳理那些紊乱的精神力流，就像在整理一团被猫抓过的毛线，烦躁地甩了甩头。

然而，那片麦田的“残响”却如同跗骨之蛆，并未因距离而完全消失。它更像是一种低频的、持续的背景噪音，偶尔会突然在她意识深处炸响，带来短暂的眩晕和幻听——那是无数麦穗在绝望中摇曳、摩擦发出的、如同亿万生灵低泣的沙沙声。

“吵死了！”爱丽丝低吼一声，试图用更强大的意志力将其压制下去。效果甚微。这感觉糟透了，就像一个优雅的艺术家，身上却总带着自己失败作品散发出的、难以祛除的异味。

就在她烦躁不已时，一艘小型星际货船笨拙地闯入了她的感知范围。船体陈旧，涂装剥落，引擎发出苟延残喘的轰鸣，一看就是挣扎在星际贸易底层的小角色。船身上喷涂着一个俗气的、咧着大嘴笑的卡通星星标志。

“哦？送上门的乐子？”爱丽丝的烦躁瞬间被一丝恶趣味取代。银灰色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烟雾，悄无声息地缀上了货船的航线。

货船内，气氛沉闷。一个胡子拉碴、眼袋浮肿的人类船长正对着通讯器咆哮：“…我不管什么‘悲伤麦田’的传说！那批货是玫瑰星系的稀有香料！值大钱的！必须给我绕过去！B612？那鬼地方不是早就荒了吗？怕什么麦田？！”

通讯器那头传来船员惊恐的声音：“…船长！是真的！探测器显示那片麦田区域有强烈的异常精神波动！靠近的飞船都报告说仪器失灵，船员做噩梦！还有…还有人说听到了麦穗在唱歌…唱那种让人想自杀的歌！”

“放屁！都是心理作用！”船长暴躁地切断通讯，但眼神里明显闪过一丝犹豫和恐惧。

“啧，看来我的‘涂鸦’还挺有影响力？都混成宇宙都市传说了？”爱丽丝趴在船体外壳上，精神触须如同最精密的探针，轻易地侵入了货船简陋的通讯系统和船长的个人终端。她看到了船员们发回来的模糊图像：那片本该金灿灿的麦田，如今笼罩在一层不祥的、灰紫色的薄雾中。麦穗不再是饱满的金黄，而是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近乎黑色的深褐，以一种极其缓慢、如同垂死挣扎般的节奏摇曳着。图像边缘甚至捕捉到一些模糊的、扭曲的光影，像是无数痛苦灵魂的残影。

“悲伤麦田…低语之地…”爱丽丝饶有兴致地品味着这些新诞生的名字，“不错，比‘爱丽丝到此一游’有格调多了。”她的恶趣味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看到自己的“杰作”被恐惧和传说包裹，这种远程的精神污染效果，某种程度上比当场欣赏小王子崩溃更让她感到一种扭曲的愉悦。

她决定给这趟沉闷的旅程加点料。精神力无声地渗透进飞船的广播系统。

“滋啦…”刺耳的电流声后，一个无法分辨性别、空灵得近乎诡异的声音，用咏叹调般的旋律在货船内部响起：

“金色的牢笼…束缚了谁…？”

“晚霞的刀刃…割开了心扉…”

“驯服的锁链…冰冷又甜美…”

“来吧…来吧…在麦浪中安睡…”

歌声悠扬婉转，歌词却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直指人心深处关于失去、孤独和绝望的记忆。同时，一股无法抗拒的、深沉到令人窒息的悲伤情绪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艘货船。

“啊——！”船长的惨叫最先响起，他抱着头，涕泪横流，仿佛看到了毕生最痛苦的景象。其他船员也纷纷陷入歇斯底里，有的痛哭流涕，有的用头撞墙，有的则目光呆滞地走向舱门，嘴里喃喃着：“麦子在叫我…去安睡…”

“效果拔群！”爱丽丝满意地“看”着船内的混乱景象，像欣赏一出绝妙的闹剧。“精神污染广播，覆盖范围：一艘破船。杀伤力：A级。嗯，作为‘悲伤麦田’主题曲的首次公演，反响很热烈嘛！”她甚至想给自己鼓个掌。

她并没有赶尽杀绝的打算。恶趣味得到了满足，测试了“残响”的威力，这就够了。在船员们彻底精神崩溃或自杀前，她切断了精神力的输出。诡异的歌声戛然而止，那潮水般的悲伤也如退潮般迅速消失。

货船内一片死寂，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啜泣。船长瘫坐在椅子上，眼神涣散，仿佛瞬间老了十岁。恐惧，深入骨髓的恐惧，取代了之前的贪婪和暴躁。

“掉…掉头…”船长用尽全身力气嘶哑地命令道，“远离B612…远离那片该死的麦田！永远！永远不要再靠近！”

看着货船如同受惊的兔子般仓惶转向，以最大马力逃离那片被诅咒的星域，爱丽丝银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冰冷的笑意。

“看，这就是‘驯服’的遗产。”她对着货船远去的方向低语，优雅的声音里带着刻骨的寒意，“即使我不在那里，它留下的烙印，它的低语，它的绝望，也会像幽灵一样纠缠着每一个靠近的人。这永恒的阴影，这无解的诅咒…才是‘联系’最真实的模样。”她舔了舔嘴角，仿佛尝到了恐惧的味道。

“金色牢笼…悲伤麦田…”她回味着这个名字，突然，一个更恶趣味的念头冒了出来，“要不要…再给它加点料？”她的目光投向远方，仿佛穿透了星海，落在某个生机勃勃的星球上。几粒微小如尘埃的、某种生命力极其顽强的变异藤蔓种子，被她用精神力小心翼翼地包裹着，如同最致命的孢子。

银灰色的身影优雅地转身，向着B612的方向投去最后一瞥。精神力包裹着那几粒饱含她黑暗力量的种子，如同离弦之箭，精准地射向那片被灰紫色薄雾笼罩的、死寂的麦田深处。

“让绝望…开枝散叶吧。”爱丽丝低笑着，身影彻底融入黑暗，“不知道会长出什么有趣的东西？带刺的悲伤玫瑰？还是缠绕麦秆的哀嚎藤蔓？真是…令人期待的小实验。”她带着一种创造（或者说污染）新“艺术品”的满足感，继续着她的星际漂流，身后只留下那片被彻底扭曲、未来可能孕育出更恐怖之物的“悲伤麦田”，在宇宙中无声地低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