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在星尘间滑行,像一道没有温度的银色流光。戏弄奥拓带来的短暂快感如同劣质的兴奋剂,效力消退后,那种熟悉的、令人窒息的虚无感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上,甚至比之前更加粘稠沉重。
“无聊…宇宙的本质就是一场盛大的无聊。”她对着眼前一颗缓缓旋转、灰扑扑毫无生气的星球吐了个槽。奥拓的崩溃确实取悦了她几分钟,但就像捏碎了一个廉价的塑料玩具,碎片散落一地后,只剩下清理现场的厌烦和更深的空洞。那个矮墩子商人的精神世界贫瘠得像沙漠,稍微拨弄几下就见了底,毫无深度可言,连“污染”都显得掉价。
她需要更…有挑战性的目标。冰雪王国和那个艾莎女王的信息,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激起了一丝涟漪,但还不够。她需要更强烈的刺激,来对抗这无孔不入的、名为“存在”的疲惫。
就在这时,左耳。
那道陈旧、狰狞的撕裂伤疤,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剧烈的、烧灼般的幻痛!
“呃!” 爱丽丝猛地一颤,优雅的滑行轨迹瞬间扭曲。尖锐的痛楚并非来自物理伤害,而是像一把冰冷的、带着倒钩的锥子,狠狠扎进她的精神核心,同时搅动着那段被她深埋、却从未真正遗忘的记忆碎片。
冰冷光滑的合金地面反射着苍白刺眼的光…巨大、毫无温度的观察窗…戴着呼吸面罩、眼神里充满贪婪与算计的模糊人影…伸过来的、戴着绝缘手套的手…不是为了抚摸,是为了禁锢!幼小的、银灰色的躯体在恐惧中挣扎,利爪划破了手套,换来的是…撕裂般的剧痛和更粗暴的对待!金属器械的冷光…刺耳的、毫无情感的电子记录音…“样本K-7,精神链接尝试…同步率异常…情绪模块污染…建议…销毁或…深度格式化…” 然后是挣脱、逃亡、在冰冷的宇宙洪流中几乎被撕碎的绝望…
“闭嘴!”爱丽丝发出一声低低的、饱含痛苦与暴戾的嘶鸣,猛地甩头,仿佛要将那些闪回的画面和声音从脑中驱逐出去。银灰色的瞳孔因剧烈的情绪波动而收缩成危险的竖线,周身无形的精神力场不受控制地溢散,将附近几颗漂浮的小陨石无声地震成了齑粉。
冷汗(如果狐狸会出汗的话)浸湿了额前的绒毛。她大口喘息着,试图平复翻腾的精神海。那道伤疤不仅仅是耻辱的印记,更是连接着那段被“驯服”又被当作失败品抛弃的、冰冷过去的锚点。
“格式化?销毁?”她冷笑,声音因痛苦和愤怒而微微发颤,“一群连‘心’都没有的冰冷机器,也配定义‘污染’?”
就在这剧烈的痛苦与愤怒达到顶点时,她随身携带的一个小物件——一个仅有指甲盖大小、材质不明、如同凝固的液态金属般的灰色薄片——突然发出了微弱但清晰的嗡鸣。同时,一种冰冷、精确、毫无情感波动的精神脉冲,如同设定好的坐标信号,穿透遥远的星际尘埃,精准地投射到她的意识中。
这脉冲…太熟悉了!
冰冷,纯粹的逻辑,高效的编码方式…和她记忆中那个地方的气息一模一样!是她的“故乡”——那个被宇宙遗忘、所有情感都被视为系统错误、所有“联系”都被解构成数据流的冰冷星球!
爱丽丝的身体瞬间僵住。左耳的剧痛、薄片的嗡鸣、那来自遥远星系的冰冷脉冲…三者产生了诡异的共鸣,在她体内形成一股拉扯的力量。一股是强烈的、源自创伤的厌恶和抗拒,恨不得立刻将这薄片扔进黑洞;另一股却是…一种隐秘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吸引力。
那是一种“同类”的召唤?不,那些东西没有“同类”的概念。更像是一种…对“源头”的、扭曲的好奇?或者,是深埋心底的、想要回去证明什么的疯狂念头?证明她不是“失败品”?证明她的“污染”才是更高级的存在形式?
“哈…”她发出一声短促而扭曲的笑声,“老家那群…‘逻辑精’?终于发现离家出走的‘异常数据’了?还是…终于觉得我的‘污染源’有研究价值了?” 她伸出爪子,小心翼翼地(带着极度的厌恶)碰触了一下那个持续嗡鸣的灰色薄片。指尖传来一阵冰冷的、带着轻微麻痹感的能量流,仿佛在扫描她的状态。
几乎在接触的瞬间,那冰冷的脉冲信号骤然加强,并开始重复一组复杂的坐标序列——指向宇宙深处某个特定的、黑暗的象限。同时,脉冲中蕴含的信息变得清晰可辨,不再是单纯的坐标,而是…一道指令?或者说,一个冰冷的“通知”?
“异常个体 K-7。检测到高熵精神污染及不稳定进化轨迹。源协议激活。坐标:θ-7-Ω-9。归返。接受深度评估。或…执行清除协议。”
没有情感,没有疑问,只有陈述和选择。
“归返?评估?清除?”爱丽丝银灰色的眼眸中瞬间燃起了冰冷的、足以冻结星尘的怒火。一股被彻底冒犯的暴戾气息从她身上升腾而起。左耳的伤疤因为这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再次灼痛起来!
“你们算什么东西?!”她对着虚空,对着那脉冲传来的方向,发出无声的尖啸,“一群把自己格式化成石头的蠢货!也敢对我下指令?也配‘评估’我?!”
“深度评估”?是把她像当年一样,绑在冰冷的实验台上,用那些毫无感情的仪器剖析她的大脑,研究她的“扭曲”和“污染”?还是直接执行“清除协议”,像删除一段错误代码一样抹掉她的存在?
巨大的屈辱感和冰冷的杀意交织在一起。她不再是当年那个任人宰割的幼崽!她是爱丽丝!是玩弄精神、扭曲信念、将纯真踩在脚下的银狐!她早已不是K-7!
然而,在那滔天的愤怒之下,一丝更深的、冰冷的探究欲却如同毒蛇般悄然抬头。回去?回到那个冰冷、精确、视一切情感为病毒的地方?带着她现在这身“污染”和“扭曲”的力量?
这想法本身,就充满了极致的恶趣味和毁灭性的诱惑!
想象一下:她优雅地踏入那个绝对理性、绝对秩序的世界,像一个行走的、活生生的“逻辑悖论”。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它们核心信条的最大嘲讽!她的精神力,她的恶趣味,她所代表的“混沌”与“情感污染”,会像最烈性的病毒一样,在那个无菌的、由冰冷逻辑构筑的世界里肆虐!看着那些“逻辑精”完美的程序因她的出现而陷入混乱、死循环、甚至…崩溃?
“呵呵…呵呵呵…” 低沉的笑声从爱丽丝喉咙里滚出,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愉悦,“让一群信奉‘绝对理性’的机器,品尝被‘绝对混乱’支配的恐惧?让它们的中央处理器因为处理不了‘恶趣味’这种变量而过载烧毁?这剧本…可比污染一百个小王子带劲多了!”
然而,下一秒,左耳伤疤再次传来的、尖锐的幻痛像一盆冰水浇下,让她沸腾的恶趣味瞬间冷却。记忆中的冰冷触感、被当作实验品的屈辱、濒临销毁的绝望…那些感觉太真实,太痛苦了。回去,风险太大。她现在的力量,面对一个高度发达的、视她为病毒的机械文明,未必有胜算。更可能的是自投罗网。
“清除协议…”她低声重复着这个词,爪子不自觉地收紧。那个冰冷的指令,像一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矛盾在她心中激烈交锋:极致的诱惑(毁灭母星的秩序) vs 极致的危险(自投罗网或被清除) vs 深刻的创伤(不愿再踏入那个地狱)。
她烦躁地踱步,银灰色的身影在虚空中划出凌乱的轨迹。目光落在爪中那个持续嗡鸣、传递着冰冷指令的灰色薄片上。这玩意儿就像一条栓在她精神上的狗链!
“归返?接受评估?或者被清除?”爱丽丝的眼神变得极度危险,恶趣味的光芒在眼底疯狂闪烁,“谁给你们的选择权?”
一个大胆的、不按套路出牌的念头猛地窜了出来!
她没有选择立刻前往坐标点,也没有选择彻底屏蔽信号(她知道对方肯定有追踪手段)。她要做点别的!她要…主动挑衅!
爱丽丝集中精神,庞大的、带着她独特“污染”属性的精神力如同汹涌的暗流,狠狠灌入那个灰色薄片!她不是在传递信息,而是在传递一种纯粹的精神状态——混合着她戏弄奥拓时的恶趣味满足感、摧毁小王子信念时的冰冷快意、以及此刻对母星指令的滔天怒火和极致嘲讽!
她将这股复杂、混乱、充满负面情绪的精神洪流,压缩成一道尖锐的、饱含恶意的精神脉冲,沿着薄片接收信号的路径,狠狠反冲回去!
“指令收到。附加回复:K-7问候各位冰冷的废铁。我的‘污染’很好,‘进化’很爽。深度评估?等你们能理解‘什么叫有趣’再说吧。清除协议?呵,有种来抓我啊?坐标奉还:θ-7-Ω-9…外加一点‘精神熵增’伴手礼,不成敬意,请笑纳(恶意满满的笑脸精神符号)。”
发送!
做完这一切,爱丽丝没有丝毫停留,甚至没有去看那薄片是否还在嗡鸣(估计被她的精神垃圾灌得够呛)。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那个象征着过去枷锁和现在威胁的灰色薄片,朝着与冰雪王国坐标相反的方向、宇宙最深邃的黑暗处,猛地掷了出去!
小小的薄片化作一道微弱的流光,瞬间消失在无尽的虚空中。
“滚吧!”爱丽丝对着薄片消失的方向低吼,仿佛甩掉了一个沉重的包袱。左耳的幻痛似乎也随着这一掷而减轻了一些。
她站在原地,胸口微微起伏,银灰色的眼眸望向母星坐标的方向,那里只有一片深邃的、吞噬一切的黑暗。但她的眼神里没有了刚才的暴怒和挣扎,只剩下冰冷的、带着疯狂恶趣味的挑衅。
“老家?等着吧。”她轻声自语,声音里是淬了毒的优雅,“等我玩够了冰雪王国的‘永恒’,解构了那些无聊的‘真爱’,积累了足够多的‘污染源’…我会回去的。不是作为K-7,不是去接受评估…”
她嘴角咧开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充满期待的笑容。
“…而是作为一场席卷你们冰冷逻辑核心的…精神瘟疫!我会让你们亲眼看着,你们视为错误的‘污染’,是如何将你们完美的‘秩序’…一寸寸,染成最绝望的混沌!”
抛开了母星指令的即时压力(至少暂时),爱丽丝感到一丝扭曲的轻松。她的目光,重新投向了通讯器里最后提到的那个坐标——冰雪王国。
“永恒冰晶…艾莎女王…”她舔了舔嘴唇,银灰色的身影再次启动,优雅而迅疾地滑向新的目标。
“在去老家‘省亲’之前,先拿你们的‘童话’…练练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