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是被一股混合着煤灰和馊饭的味道呛醒的。
眼皮沉重得像挂了铅块,她费力地睁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低矮、油腻、昏暗的厨房。蛛网在天花板角落结成了艺术,地面是坑洼的泥土地,各种叫不出名字的污渍点缀其上。墙角堆着如山高的脏碗碟,一个木盆里泡着看不出原色的布料,散发着酸味。而她正趴在一张冰冷的粗木桌上,脸底下还压着一块湿漉漉、沾着菜叶的抹布。
“呕……”她猛地弹起来,差点把隔夜饭吐出来。
就在这时,一股不属于她的记忆洪流般冲进脑海,撞得她脑仁生疼。
这身体也叫爱丽丝,是童话世界里鼎鼎大名的恶毒继姐之一,旁边那个正拿着巨大拖把、吃力地擦着地的灰扑扑的姑娘,就是她的“任务目标”——辛德瑞拉,俗称灰姑娘。
而她自己,则是被某个无良“系统”丢进来完成“恶毒继姐”任务的倒霉蛋。
记忆接收完毕,爱丽丝,或者说现在的杜苏拉家大小姐爱丽丝,抹了把脸,指尖沾上一层厚厚的油灰。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虽然料子普通但还算干净的长裙,再抬眼看向不远处那个穿着破旧灰色裙子、头发被一块破布包着、满脸满身都是灰烬和汗水的辛德瑞拉。
辛德瑞拉正咬着下唇,努力地想拧干那把比她人还高的拖把,纤细的手臂微微发抖,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几缕浅金色的头发黏在颊边,看起来可怜又狼狈。
爱丽丝眨眨眼,内心瞬间活跃起来:“哇哦!新手村?不,这配置,是经典副本开局啊!”她环视这糟糕透顶的工作环境,忍不住继续吐槽:“这灰扑扑的视觉效果,这呛人的空气质量,这后现代主义的脏乱差风格……原主是怎么忍受下来的?难怪性格扭曲!”
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深吸一口那混合着腐朽和酸馊气味的空气——差点又吐了——然后,迅速进入了角色。
“辛德瑞拉!”爱丽丝的声音又尖又利,像是指甲刮过生锈的铁皮,成功地让那个瘦弱的背影僵硬了一下,“你是属蜗牛的吗?擦个地比祖母绣花还慢!看看这地,啊?灰扑扑的,跟你的人一样!重新擦!用点力气!要是让我发现有一点点脏,你今天就不用想吃晚饭了!”
辛德瑞拉瘦弱的肩膀瑟缩了一下,小声应道:“是,爱丽丝小姐。”她更加用力地压着拖把,几乎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了上去。
爱丽丝踩着步子,趾高气扬地走到她身边,用挑剔的目光扫描着地面和周围的一切。“啧啧啧,这碗是怎么洗的?油花还在上面飘呢!你是不是又偷懒只用冷水冲了?重洗!全部重洗!热水!皂角粉!给我洗到能照出你那副蠢样子为止!”
她伸出一根手指,嫌恶地抹了一下灶台,看着指尖那黑乎乎的油腻,夸张地抖了抖,然后把手指蹭到辛德瑞拉的围裙上:“还有这灶台,脏得都能种土豆了!擦干净!里里外外,边边角角,一点油星都不准有!”
辛德瑞拉的头垂得更低了,声音细若蚊蚋:“……是。”
“声音大点!没吃饭吗?!”爱丽丝呵斥道,随即又恶意地笑了,“哦,我忘了,你好像确实还没吃早饭。干完这些,或许能赶上吃午饭的……残渣。”
看着辛德瑞拉默默加快速度却显得更加笨拙无助的样子,爱丽丝内心盘算开了:“嗯,不错。保持原主的人设,尖酸刻薄,指使她干最累最脏的活,先从体力上消耗她,让她没精力胡思乱想。杜绝她任何接触外界、打扮自己、甚至休息的机会。这‘保护’计划,简直完美!”
这时,厨房门口出现了一个身影。特曼妮夫人,她们那位同样“名声在外”的母亲,正端着一杯水站在那里。她的目光扫过正大声呵斥的爱丽丝和埋头苦干的辛德瑞拉,与爱丽丝的眼神对了个正着。
爱丽丝立刻心领神会,翻了个白眼,用一种既抱怨又显摆的语气对着母亲说道:“母亲,您看看她!笨手笨脚的,洗个碗都洗不干净,擦个地也擦得一团糟!真不知道以后怎么带得出去见人!”
特曼妮夫人配合地叹了口气,语气里充满了“无奈”和“宽容”:“唉,爱丽丝,少说两句。辛德瑞拉就是这样的性子,害羞,手脚也不太伶俐,我们多担待些吧。让她做些简单的活计,免得出去丢了我们杜苏拉家的脸面。”
好一个“慈母无奈”!爱丽丝内心给这位母亲的演技点了个赞,表面则不服气地哼了一声:“简单的活计?就她这样,也只配在厨房和灰堆里打转了!”
特曼妮夫人摇摇头,仿佛拿任性的大女儿没办法似的,转身走了。爱丽丝则像是获得了某种默许,变本加厉起来。
她叉着腰,在厨房里踱步,像个监工头:“听着,辛德瑞拉!为了培养你勤劳肯干的美德,也为了锻炼你这风吹就倒的身体,我特意为你制定了一份‘健康’作息表!”
辛德瑞拉茫然地抬起头。
爱丽丝根本不看她,自顾自地掰着手指头数:“天亮之前就必须起床!先挑满厨房和母亲卧室外的两大缸水!然后准备全家人的早餐,记住,面包要烤得恰到好处,粥要熬得浓稠适中!吃完早餐立刻清洗所有餐具,不能留下一丝油污!接着打扫整个一楼大厅,地板要擦得光可鉴人,扶手要摸不到一点灰尘!之后去后院劈够一天用的柴火,要大小均匀!中午准备午餐,下午清洗全家人的衣物,包括床单被套!傍晚要去集市采购……哦对了,每天还要清理一次烟囱,打扫鸡舍和鸽笼,给马刷毛喂料……”
她一口气说出一长串几乎不可能在一天内完成的任务,中间都不带换气的。
最后,她笑眯眯地,用一种近乎“体贴”的语气问道:“怎么样?姐姐我对你多好,给你安排了这么多有益身心健康的运动!免得你整天病恹恹的。都记住了吗?”
辛德瑞拉的脸颊已经彻底失去了血色,嘴唇微微张着,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绝望。她握着拖把的手抖得厉害。
“我……我记不住……太多了……”她小声嗫嚅。
“记不住?”爱丽丝的音调陡然拔高,“那就做到记住为止!做不完就别想吃饭睡觉!我相信,经过这样充分的‘锻炼’,你一定会变得非常‘健康’和‘勤劳’的!”她着重强调了那几个词。
看着辛德瑞拉拖着仿佛有千斤重的脚步,开始试图去搬动那堆脏碗碟,那摇摇晃晃、随时可能累垮的背影,爱丽丝内心忍不住吹了声口哨:“好家伙,这运动量,天天如此,堪比铁人三项啊!看你这小身板能撑几天。”
临近中午,爱丽丝的同母妹妹安娜塔莎提着一条略显过时但还算完整的裙子嚷嚷着跑进厨房:“姐姐!姐姐!你看我找到了什么!我们下午可以去镇上逛逛了!”
爱丽丝眼睛一亮,立刻迎上去:“哎呀,让我看看!”她拿起裙子在自己身上比划,故意转了个圈,裙摆差点扫到正在角落洗衣服的辛德瑞拉。
“真是不错的料子呢,虽然款式旧了点。”爱丽丝大声说着,和安娜塔莎一起站到那个唯一还算干净、能模糊照出人影的金属盆前(她们甚至没有一面像样的镜子),搔首弄姿。
“辛德瑞拉!”爱丽丝头也不回地叫道,“过来看看!这才是年轻姑娘该有的样子!你看看你,整天灰头土脸的,像个什么东西!”
辛德瑞拉慢吞吞地走过来,手上还滴着肥皂水。
爱丽丝和安娜塔莎并排站着,对着盆里模糊的影子挤眉弄眼,故意把裙子扯来扯去。
“哎呀,这颜色衬得我皮肤真白!”
“我的腰身穿着正好呢!”
爱丽丝突然转过头,上下打量着辛德瑞拉那身沾满灰烬、颜色黯淡、还打着补丁的破旧裙子,脸上露出一个极度夸张的嫌弃表情,捏着鼻子,仿佛闻到了什么臭味。
“亲爱的,”她拖长了音调,声音里充满了恶毒的趣味,“告诉我,你身上这种独特的灰色,是今年最新的流行色吗?叫什么?‘绝望主妇灰’?还是‘终身女仆灰’?嗯,确实很配你的气质呢!独一无二!”
安娜塔莎爆发出刺耳的大笑。
辛德瑞拉的脸瞬间涨红,一直红到耳根,不是愤怒,而是那种无地自容的羞耻和难堪。她死死地低着头,手指绞着湿漉漉的围裙,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消失掉。
爱丽丝满意地看着她的反应,内心点头:“对,就是这样。侮辱性极强,伤害性?不大,但足以让她自卑到泥土里。PUA第一步,从否定她的外表开始。”
下午,当辛德瑞拉正在后院吃力地劈柴时,后院那扇小木门外传来一个声音。
“嘿!杜苏拉家的小姑娘!今天有新鲜的鸡蛋,要换点吗?”是隔壁那个热心肠的大婶。
辛德瑞拉直起身,擦了把汗,刚要开口回应——
“哟!是布朗大婶啊!”爱丽丝像幽灵一样瞬间出现在后院门口,笑容满面地堵在门口,正好挡住了辛德瑞拉,“鸡蛋好啊!我等下就让安娜塔莎去您家看看!”
她完全不给辛德瑞拉说话的机会,继续快嘴快舌地说道:“您找辛德瑞拉?哎呀,她正忙着呢!家里一大堆活儿等着她干,劈柴、挑水、洗衣、做饭……一刻都走不开!再说她呀,笨手笨脚的,也不会跟人打交道,见了生人话都说不利索,胆子小得像只老鼠!万一不小心冲撞了您多不好?这种粗活笨活就让她干吧,见人打交道的事,我们来就行!”
她语速极快,声音又大,彻底盖过了任何辛德瑞拉可能发出的声音。
门外的布朗大婶似乎愣了一下,嘟囔了一句:“哦……这样啊,那好吧……”脚步声就远去了。
爱丽丝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她冷着脸,回头瞪了辛德瑞拉一眼:“看什么看?劈你的柴!还想偷懒跟人闲聊?”说完,她“砰”地一声把后院那扇小破木门关紧,甚至还从里面顺手拿过一根粗木棍,抵在了门后,嘴里嘀咕着:“这破门栓真是不牢靠,老是自己滑开……”
做完这一切,她拍拍手上的灰,得意地瞥了一眼那个僵在原地、拿着斧头不知所措的辛德瑞拉,心情愉悦地哼起了荒腔走板的小调。
物理隔绝达成!社交隔离,从掐断每一丝可能的交流开始!爱丽丝内心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完美!我看谁还能跟她搭上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