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还没亮透,爱丽丝就精神抖擞地踹开了厨房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辛德瑞拉正蜷在灶台旁的干草堆上,睡得正沉,大概是一天超负荷的劳作让她累得连回阁楼爬梯的力气都没有了。爱丽丝看着那团灰扑扑的身影,撇了撇嘴。
“起床了!懒骨头!”她毫不客气地用脚尖踢了踢那堆干草,“太阳都快晒屁股了!你还想睡到国王来请你吃早餐吗?”
辛德瑞拉猛地惊醒,像是受惊的小动物,慌乱地爬起来,头发上还沾着几根稻草。“对……对不起,爱丽丝小姐,我这就去挑水……”她声音沙哑,带着没睡醒的懵懂和恐惧。
“挑水?那是之后的事!”爱丽丝叉着腰,堵在厨房门口,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鼻子皱得能夹死苍蝇,“你看看你!睡了一晚,这身上是什么味儿?跟馊了的奶酪拌了老鼠窝似的!我们杜苏拉家可是体面人家,怎么能让一个浑身散发着……呃,‘劳动气息’的人到处乱跑?万一熏到了邻居,别人还以为我们家家教不好呢!”
辛德瑞拉下意识地嗅了嗅自己破旧的裙子,脸一下子红了,窘迫地低下头,手指揪着衣角。
“首先,个人卫生!”爱丽丝宣布,像个发布命令的女王,“去,打水把自己从头到脚擦洗一遍!记住,只能用冷水,热水是给体面人洗漱和泡茶用的,不是给你浪费的!还有,皂角粉也不许用,那玩意儿贵着呢,你那身灰,用清水涮涮就行了,搓狠点!”
辛德瑞拉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小声应道:“是,爱丽丝小姐。”她拿起一个破木桶,踉踉跄跄地朝院子的水井走去。
爱丽丝看着她逆着晨光那单薄可怜的背影,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嗯,很好。从‘不讲卫生’开始败坏她的名声,以后谁靠近她都得先捂鼻子。物理和精神双重打击,完美。”
等辛德瑞拉哆哆嗦嗦地用冷水勉强把自己收拾得没那么“味儿”了之后,爱丽丝的“关怀”接踵而至。
早餐是几块干硬的黑面包和一点点稀薄的麦粥。爱丽丝和安娜塔莎坐在还算干净的餐桌旁,慢条斯理地吃着。辛德瑞拉则站在角落,捧着她那份更少更稀的粥。
爱丽丝咬了一口面包,嚼了两下,突然“噗”地一声把嘴里的东西全吐了出来,皱着眉头嚷嚷:“哎呀!这面包是怎么做的?硬得能硌掉牙!辛德瑞拉!你是不是又偷懒没好好揉面?还是故意报复我们?”
辛德瑞拉吓得手一抖,粥碗差点掉地上:“我……我没有,爱丽丝小姐,我是按照……”
“闭嘴!我不想听借口!”爱丽丝不耐烦地打断她,把面前那盘面包推过去,“拿去!重新烤!烤到松软可口为止!烤不好,你今天,不,明天、后天的早饭都别想了!”
安娜塔莎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笑,把自己碗里的粥喝得呼噜响。
辛德瑞拉看着那盘几乎没动过的面包,眼圈有点红,但还是默默端起来,走向那冰冷的灶台,开始生火。
爱丽丝则转过身,优哉游哉地拿起一小块果酱馅饼——这是她们藏起来自己吃的——咬了一口,对着安娜塔莎大声感叹:“唉,妹妹,你说有些人是不是天生就笨?连最简单的烤面包都学不会。这以后可怎么嫁人啊?谁家敢要一个连饭都做不好的女人?岂不是要饿死丈夫一家?”
安娜塔莎用力点头,嘴里塞满了饼,含糊不清地说:“就是就是!笨死了!还不如我们家以前养的猪聪明!”
辛德瑞拉背对着她们,生火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肩膀微微颤抖。
爱丽丝满意地喝了口温水(她们有茶,但不想给辛德瑞拉看见),继续她的“厨房哲学”讲座:“这做人啊,最重要的是认清自己的身份和本分。是什么料,就干什么活。天生是块垫脚石,就别妄想爬到桌子上去。安分守己,把自己该干的活干好了,虽然没什么大出息,但至少不会惹人讨厌,不会给家里丢脸,你说是不是,辛德瑞拉?”
辛德瑞拉没有回答,只是更用力地拉着风箱,灶膛里的火苗忽明忽暗,映着她沉默而疲惫的侧脸。
爱丽丝也不指望她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眼睛却意有所指地瞟着厨房那些阴暗的角落:“还有啊,这厨房就得干干净净、规规矩矩的。那些不该出现的小东西,比如偷油偷粮的老鼠啊,打不死的蟑螂啊,最好有点自知之明,别到处乱爬乱窜。万一哪天不小心被人看见了,啧啧,那下场可就难看了。说不定就被一脚踩死,或者被扔进火堆里烧成灰哦。”
她这话听起来像是在抱怨厨房卫生,但那双精明的眼睛却时不时扫过辛德瑞拉。她记得童话里辛德瑞拉似乎有些老鼠朋友?得提前敲打敲打,让那些小家伙安分点,别出来捣乱,也别给辛德瑞拉任何可能的慰藉和帮助。
下午,爱丽丝指挥辛德瑞拉把家里那几块破旧的地毯拖到院子里拍打灰尘。一时间,院子里尘土飞扬,几乎看不清人。
邻居布朗大婶正好从栅栏外经过,被这“人工沙尘暴”呛得直咳嗽。“哎哟!杜苏拉家的小姑娘,你们这是干嘛呢?拆房子啊?”
爱丽丝立刻从屋里窜出来,脸上堆起假笑:“哎呀,是布朗大婶啊!没什么,就是打扫打扫!家里灰尘太大了,都是辛德瑞拉,笨手笨脚的,扫个地都能扬起这么多灰,跟起了大雾似的!您快离远点,别让她这身灰气沾到您身上!”
布朗大婶狐疑地看了看那几乎被灰尘淹没、正吃力挥舞着藤条的瘦弱身影,又看了看光鲜亮丽、捂着口鼻站得老远的爱丽丝,摇了摇头走了,嘴里似乎还嘀咕着:“真是……可怜见的……”
爱丽丝才不管她嘀咕什么,只要目的达到就行。她转向灰头土脸、咳个不停的辛德瑞拉,立刻换上一副刻薄嘴脸:“听见没有!连布朗大婶都嫌你弄得灰尘大!你就不能小心点?有点脑子?真是蠢得无可救药!快点拍!拍干净点!拍不完不准吃晚饭!”
安娜塔莎也跑出来看热闹,捏着鼻子尖声笑道:“哈哈哈!辛德瑞拉,你看你好像一个泥猴子!不,是灰猴子!”
辛德瑞拉停下动作,站在原地,满身的灰尘让她看起来更加灰暗和渺小。她剧烈地咳嗽着,眼泪都呛出来了,那双原本可能清澈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茫然和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爱丽丝抱着胳膊,冷眼旁观。对,就是这样。要让所有人都觉得辛德瑞拉笨拙、邋遢、上不得台面,是个麻烦和笑话。让她自己也逐渐相信这一点,从内心深处认同自己只配与灰尘为伍。
一天的“劳作”接近尾声,辛德瑞拉正在清洗那堆积攒了一天的、油腻腻的锅碗瓢盆。爱丽丝则在检查她白天吩咐的各项任务完成情况。
水缸没挑满,柴火劈得大小不一歪歪扭扭,地毯拍打得……嗯,院子里倒是多了层灰土。爱丽丝毫不意外,毕竟她安排的任务量根本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
她踱步到辛德瑞拉身后,看着她用冰冷的水和少量的沙粒(皂角粉?想都别想)搓洗着铁锅,那双手又红又肿,还有些破皮。
“啧啧啧,”爱丽丝摇着头,“洗了这么久,还这么油?你是不是根本没用心?就知道偷奸耍滑!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想把这些好锅都糟蹋坏是吧?你知道这些锅多贵吗?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辛德瑞拉低着头,声音带着哭腔和疲惫:“我没有……爱丽丝小姐,水太冷了,沙粒擦不掉油……”
“哟!还学会顶嘴了?”爱丽丝音调拔高,“找借口一流!干活末流!冷 water 怎么了?冷 water 就不能洗干净了?分明是你懒!蠢!还找理由!我看你就是欠收拾!”
这时,安娜塔莎啃着一个苹果溜达过来,看着那一盆油腻腻的污水和辛德瑞拉的狼狈样,脱口而出:“姐姐,你最近好像都不怎么打她骂她了,光让她干活,还老是说一些……奇怪的话?”她的小眼睛里闪烁着真正的困惑,“以前你都是直接抢她的东西或者掐她的。”
爱丽丝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丝毫不显,她伸手戳了一下安娜塔莎的脑门:“笨蛋!打她骂她多费力气?还容易留下痕迹,万一被哪个多管闲事的看见了怎么说?让她干活!干最多的活,干最脏的活,累得她像条死狗,她哪还有力气去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比如穿漂亮裙子啊、去参加舞会啊、勾引王子啊什么的?让她连做梦的力气都没有!这才是最高境界!懂不懂?”
安娜塔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让她没力气做梦……姐姐你真聪明!”
爱丽丝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那当然!学着点!”她转头又对辛德瑞拉吼道:“看什么看!快洗!洗不完今晚就别想睡了!真是看着你就来气!”
辛德瑞拉猛地低下头,加快了动作,眼泪无声地掉进油腻的洗碗水里。
终于,在天彻底黑透之后,辛德瑞拉做完了(或者说,勉强做完了)所有她能做的事情。她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摇摇晃晃地爬上通往阁楼的狭窄楼梯,那背影仿佛下一秒就会散架。
爱丽丝站在楼梯下,仰头看着那消失在小门后的身影,拍了拍手。
“好了,妹妹,该休息了。”她对着还在啃第三个苹果的安娜塔莎说。
安娜塔莎嘟着嘴:“可是姐姐,我好像听到阁楼上有声音哎……是不是有老鼠?辛德瑞拉会不会在偷懒藏东西吃?”
爱丽丝侧耳听了听,阁楼上似乎确实有极其轻微的窸窣声。她眼神闪动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老鼠?”她故意放大声音,确保阁楼上能隐约听到,“哼,估计是闻着某些人身上的臭味和笨拙气跑来的吧!物以类聚!”
她没有选择上去查看。万一真是那些“童话朋友”提前登场了呢?现在撕破脸不明智。反正辛德瑞拉已经被她折腾得只剩半条命,量她也翻不出什么浪花。
“别管了,”爱丽丝拉着安娜塔莎往回走,“几只老鼠而已,还能把房顶掀了?累了累了,睡觉睡觉。”
但她心里却暗自记下:得盯紧点阁楼的动静。同时,明天或许可以“不经意”地跟母亲提一提,辛德瑞拉好像特别喜欢待在那个脏兮兮的阁楼上,也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引来了不少老鼠做伴呢……
这名声,得一点一点,慢慢地败坏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