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王宫舞厅。水晶吊灯将无数碎光泼洒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空气里弥漫着昂贵香水和花朵的馥郁气息。丝绸裙摆摩擦出沙沙的声响，交织着轻柔的音乐和矜持的谈笑。爱丽丝紧紧攥着自己那条旧绒布裙的裙摆，手心有些出汗。

她和她那同样打扮得像个过度包装的礼物的妹妹安娜塔莎，像两滴误入油画的污渍，局促地挤在角落里，与周围流光溢彩的贵族男女格格不入。

“姐姐！你看那个！是伯爵小姐吧？她的钻石项链好大！”安娜塔莎扯着爱丽丝的袖子，声音因为兴奋和紧张而尖细刺耳，引来附近几位绅士略显诧异的一瞥。

爱丽丝赶紧掐了她一下，压低声音呵斥：“闭嘴！小声点！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丢死人了！”她自己的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贪婪又焦虑地扫视着整个大厅。

她在找王子，更在找那个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辛德瑞拉。

内心吐槽的弹幕疯狂刷过：“这灯晃得我眼晕……王子呢？哪个是？那个被一群老臣围着的瘦高个？长得还行，就是眼神好像不太好，怎么老眯着眼？该不会是个近视眼吧？选妃靠摸的？”

她一边腹诽，一边神经紧绷，像一台人形雷达，不断扫描着每一个入口、每一根廊柱的阴影、每一个可能被忽略的角落。

时间在华尔兹的旋律中流逝。爱丽丝笨拙地拒绝了两位被她裙子上闪亮的（其实是廉价玻璃）珠片短暂吸引、但很快发现她谈吐粗浅并迅速找借口离开的年轻贵族，还“不小心”踩了一位老伯爵的脚，换来对方一个隐忍的白眼。

安娜塔莎则全程傻笑着吃东西，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像只仓鼠。

爱丽丝没心思理会妹妹的蠢样。她的焦虑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加剧。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又来了。虽然她确信自己已经锁死了所有物理出口，用海量的劳动淹没了辛德瑞拉，甚至毁掉了她唯一能称得上“裙子”的东西……但万一呢？童话的力量可是不讲道理的！

她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冒出各种画面：辛德瑞拉穿着南瓜变的华丽马车送来（希望那仙女教母审美在线，别变个南瓜恐龙或者镶钻手推车），穿着老鼠变的骏马拉着（千万别保留老鼠胡子），穿着星光织就的裙子（千万别是荧光绿配死亡芭比粉）……

她打了个寒颤，强迫自己停止这些荒唐的想象，但扫描的频率却更高了。

就在舞会进行到中途，气氛最热烈的时候，爱丽丝的雷达终于捕捉到了一个异常信号。

靠近主入口的地方，似乎起了一阵极其细微的骚动。并非喧哗，而是一种……倒吸冷气般的寂静，以及目光聚焦的灼热感。

爱丽丝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她踮起脚尖，抻着脖子望去——

只见人群像摩西分海般，下意识地让开了一条通道。通道的尽头，站着一个身影。

那一瞬间，爱丽丝的呼吸都停滞了。

那不是南瓜恐龙，也不是荧光裙子。

那是一件如同月光织就的银白色礼服，剪裁优雅至极，衬得身姿窈窕动人。裙摆如水波流淌，细微的闪光明灭不定，仿佛将星空披在了身上。金色的长发被精巧挽起，露出纤细优美的脖颈。脸上戴着半张精致的银色面具，但露出的下颌线条优美，嘴唇如同玫瑰花瓣，肌肤莹润生光。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周身却仿佛笼罩着一层光晕，瞬间夺走了大厅里所有的光华，让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惊艳的抽气声和低低的赞叹声如同涟漪般荡开。

爱丽丝如遭雷击，脑子里嗡的一声，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这外挂……审美居然他妈的在线？！”

但下一秒，无边的怒火和难以置信的嫉妒就吞噬了那瞬间的震撼。

是她！绝对是辛德瑞拉！就算化了灰她也认得那副故作柔弱的姿态！

爱丽丝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她猛地一把抓住旁边还在啃点心的安娜塔莎，指甲几乎掐进妹妹的肉里，从牙缝里挤出嘶嘶的低吼，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震惊而扭曲变形：“见鬼了！安娜塔莎！你看！那是谁？！那是不是家里那个扫灰的贱丫头？！她偷了谁的行头？！她怎么敢？！她怎么配？！”

安娜塔莎被掐得痛叫一声，顺着姐姐的目光看去，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点心渣子掉了一身：“啊？！那……那个……好像……好像是有点眼熟……”

“眼熟？！那就是她！”爱丽丝气得浑身发抖，目光像淬毒的刀子死死钉在那个光芒四射的身影上，恨不得用眼神将她剥皮拆骨，“她居然真的溜出来了！还弄了这么一身……她肯定是偷了哪位小姐的礼服和首饰！该死的！这贱人！”

她快速地左右扫视，试图找出哪个贵族千金此刻正惊慌地发现自己丢了裙子，或者哪个珠宝商人在哭诉样品被窃。

然而，没有。周围的人只有惊艳和好奇。甚至那位她吐槽过“眼神不好”的王子殿下，此刻也完全怔住了，目光牢牢锁在那个神秘少女身上，眼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惊艳和探究。

爱丽丝的心直直地沉了下去。

王子似乎终于从惊艳中回过神，他排开众人，径直走向那个月光般的身影。他微微躬身，伸出手，发出了共舞的邀请。他的动作优雅，眼神专注，仿佛整个大厅只剩下他们两人。

音乐适时地换成了另一支柔美的曲子。

辛德瑞拉（爱丽丝百分百确定就是她！）微微颔首，将手轻轻放在王子的掌心。

两人滑入舞池中央。王子的舞步引领着她，她的回应略显生涩，却更添一种纯真动人的风情。银白的裙摆旋转飞扬，如同绽放的月光之花。所有人都注视着他们，窃窃私语着猜测这位突然出现、惊艳全场的神秘小姐的身份。

爱丽丝站在人群外围，看着这一幕，气得几乎咬碎后槽牙。她精心策划的一切，她锁上的门，她布置的山一样高的活计，她泼洒的污秽果汁……全都成了笑话！这个贱人，她怎么就敢？！她凭什么？！

她给母亲特曼妮夫人使了个眼色，眼神狠厉如刀。

特曼妮夫人立刻心领神会，脸上瞬间堆起激动、难以置信又带着点“慈母”般担忧的复杂表情，用手帕捂着嘴，发出一声不小的惊呼：“哦！天哪！那……那孩子……那不会是……我们家的辛德瑞拉吧？！”

这一声，成功地吸引了周围一小片人的注意。

爱琳娜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火，脸上也努力挤出一个混合着“震惊”、“担忧”和“正义感”的表情，无缝衔接地尖声接口，声音拔高，足以让更多人听到：“母亲！您也这么觉得？！我也看着像！可她……她怎么穿得起这样的裙子？！这……这不会是偷了……”

计划有变，但Plan B（社会性死亡）立刻启动！

舞池中，正随着王子旋转的辛德瑞拉似乎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透过面具，她的目光似乎朝爱丽丝的方向瞥了一眼。

爱丽丝立刻回以一个极其凶狠、充满警告和威胁的瞪视。

好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