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王宫那扇沉重的侧门在身后砰地一声关上，瞬间将舞厅里的灯光、音乐、以及那些刀子一样刺人的目光和议论隔绝开来。辛德瑞拉像一颗被弹弓射出的石子，踉跄着冲进了冰冷漆黑的夜色里。

深夜的寒风如同冰水泼面，却丝毫无法冷却她脸上滚烫的羞耻和血液里奔流的恐慌。她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那依旧灯火通明的宫殿，仿佛那是一个张着巨口的、刚刚将她吞噬又吐出的噩梦巨兽。

脑子里嗡嗡作响，反复回荡着爱丽丝那尖利的指控、人群的惊呼、王子冰冷嫌恶的眼神……“不洗脚”、“老鼠屎”、“清理干净”……这些词语像烧红的烙铁，一遍遍烫着她的神经。深红的酒液浸透了裙摆，冰冷、粘稠，紧紧贴着她的皮肤，不断向下滴淌，每一步都在身后留下断续的、肮脏的痕迹，仿佛她整个人都在溶解、腐烂。

她拼命地跑着，肺部像破了的风箱般剧烈抽痛，喉咙里满是铁锈味。那身华丽却已成为耻辱象征的裙子此刻沉重无比，湿透的布料纠缠着她的双腿，好几次她都差点被自己绊倒，只能用手胡乱抓着身边任何能支撑的东西——冰冷的墙壁、光秃的树枝——狼狈地稳住身形，然后继续没命地向前狂奔。

远处，王宫的钟楼传来了沉闷的钟声。

当——！

第一声钟响敲破夜空。

辛德瑞拉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一颤！她记得那个模糊的警告……魔法有时限！必须在那之前离开！

恐慌瞬间达到了顶点。她再也顾不上什么仪态，什么隐蔽，只是凭着本能，朝着记忆中“家”的方向，更深、更暗的巷子里跌跌撞撞地冲去。她的鞋子（如果那是水晶鞋的话）踩过冰冷的石板路、泥泞的水洼、甚至散落的垃圾，发出杂乱而仓促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当——！当——！

钟声不紧不慢地继续敲响，如同催命的符咒。

她的魔法开始变得不稳定。裙摆上那华丽的银光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般开始明灭闪烁，细腻的布料似乎也变得有些……透明和虚幻？她能感觉到脸上的面具也在微微发烫，边缘开始变得模糊。

“不……不要……”她惊恐地低吟，更加拼命地奔跑，几乎喘不上气。

当——！当——！……

钟声一声接一声，无情地计数着。

就在她冲过一个黑暗的拐角，脚下不知被什么——或许是一块松动的石板，或许是她自己慌乱失措的步伐——猛地绊了一下！

“啊！”她惊呼一声，整个人向前扑倒！

就在摔倒的瞬间，伴随着又一声钟响，她感觉到脚上一松！

一只鞋子——或许是那只被酒液浸湿滑脱的，或许是魔法在失衡瞬间自动剥离的——从她脚上飞了出去，划过一道短暂的微光弧线，“啪嗒”一声轻响，落在了不远处一个堆着破木箱和垃圾的阴暗墙角根里，瞬间被浓重的阴影吞没。

辛德瑞拉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手肘和膝盖传来尖锐的疼痛。但她根本顾不上这些！也完全没注意到那只丢失的鞋子！魔法消退的感觉越来越明显，裙摆的华光急速黯淡，变得如同灰扑扑的雾气，脸上的面具也几乎消失。

极致的恐惧压倒了一切！她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甚至不敢回头去找鞋，只是死死咬着牙，忍着疼痛，一瘸一拐地、以更加狼狈的姿态，继续向前狂奔，仿佛身后有无形的恶鬼在追赶。

当——！……最后一记钟声的余韵在夜空中缓缓消散。

与此同时，她身上最后一点魔法的光辉也彻底熄灭了。华丽的礼服变回了那件沾着陈旧油污和紫黑色“果汁”渍的破旧灰裙子，冰冷湿漉地贴在身上。头发散乱下来，沾满了汗水和尘土。

她终于连滚带爬地冲进了那条熟悉又绝望的小巷，看到了杜苏拉家那扇紧闭的、破旧的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