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嘛!”爱丽丝用力点头,终于纡尊降贵般将目光投向那个僵硬的背影,声音里的讥讽几乎凝成实质,“有些人啊,就是没有自知之明。山鸡插上几根羽毛,就真以为自己能变凤凰?结果呢?还不是在王子殿下和全场贵族面前现出原形!简直把脸都丢尽了!”
她踩着高跟鞋踱进厨房,鞋跟清脆地敲击地面,刻意在辛德瑞拉周围绕行,如同一场胜利的巡游。
“偷东西?呵,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邋遢肮脏?要我说,那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怎么洗都洗不干净!”
“还妄想攀附王子?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怕熏着殿下!”
每说一句,安娜塔莎便在一旁迸发出一阵尖厉的哄笑,像是预先排演好的喝倒彩。
特曼妮夫人立在门边摇头叹息,状似忧虑地添柴加火:“唉,本来以为将她关在家里就无事了,谁料她竟偷偷跑出去,惹出这等丑事……往后我们杜苏拉家的名声可怎么挽回啊……”
“母亲您放心!”爱丽丝拍着胸脯,声调扬得更高,“过了今晚,谁不知道我们才是受了委屈的一方?谁还会信那个小偷、那个邋遢鬼、那个骗子?王子殿下可是亲自为我们‘主持了公道’呢!”
三人一唱一和,宛若一场精心编排的胜利宣讲,恣意践踏着那个始终沉默的背影,将舞会上发生的一切扭曲成对她们有利的叙事,反反复复加深着“小偷”、“邋遢鬼”、“骗子”这些她们亲手缝制的标签。
厨房里唯有她们尖刻的声音在回荡,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又跌入一片死寂。
辛德瑞拉始终没有回头。没有辩驳,甚至没有一丝颤动。她只是那样僵硬地蜷缩着,像一块被遗弃的石头,仿佛早已麻木,失去了所有感知。灶膛中冰冷的灰烬气息,与她身上若有似无的、残存的淡淡酒气(若仔细辨别,或可察觉)交织在一起,弥漫出一种绝望的沉寂。
爱丽丝说累了,也终于觉得无趣。面对一个毫无反应的对手,炫耀胜利的快感也难免褪色。她最后朝那个方向投去轻蔑的一瞥,冷哼一声。
“行了,热闹看够了,也该休息了。”她伸了个懒腰,语调轻快,“至于某些人,就继续待在她这‘华丽的宫殿’里,好好回味她那唯一的、美妙的‘舞会之旅’吧。毕竟,这辈子大概也就这么一次了,尽管结局……呵呵。”
她转身,挽起仍在傻笑的安娜塔莎,同特曼妮夫人一道趾高气扬地离开了厨房,将那片凝固的死寂抛在身后,上楼继续享受她们“胜利”的夜晚。
厨房门未关严,漏出一线昏暗的光,映照着内里几乎凝滞的空气。
许久,许久。
直到楼上的关门声和隐约的嬉笑彻底消散,厨房中那具僵硬的身影才极其缓慢地、轻微地动了一下。
一滴滚烫的泪,无声地坠落在她紧握的、沾满油污的手指上,旋即被冰冷的空气吞没,只留下一道迅速黯淡的湿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