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感觉自己像是沉在冰冷漆黑的海底，意识模糊，耳边是系统尖锐又遥远的警报声和终极惩罚的倒计时，像催命符一样敲打着她的神经。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侍女们从花园抬回寝宫的。她像一具失去灵魂的木偶，任由她们帮她脱下那身皱巴巴的宝蓝色礼服，换上柔软的丝绸睡裙，安置在巨大的四柱床上。
侍女们担忧的低语和脚步声渐渐远去，门被轻轻关上。房间里只剩下壁炉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和她自己沉重又绝望的呼吸声。
她完了。彻底完了。
弗雷德里克王子明天一早就要走了。她的任务彻底失败。二十四小时后，她就会变成一个永远定格在这个尴尬年龄、体重增加一半的怪物，然后被扔去一个更可怕的世界。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像巨石一样压在她胸口，让她喘不过气，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她甚至开始麻木地想，变胖变丑也许没那么糟，至少能摆脱这个该死的系统和那个越来越恐怖的白雪公主……
就在这时，寝宫厚重的大门被轻轻敲响了。
爱丽丝猛地一颤，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蜷缩起来，心脏狂跳。是谁？国王？来质问花园里那场闹剧？还是……
“陛下？”门外传来侍女小心翼翼的声音，“您醒着吗？白雪公主殿下……派人送来了东西。”
白雪公主？！
这个名字像电流一样瞬间击穿了爱丽丝的麻木，让她从头到脚瞬间冰凉！她派人送东西？！在这种时候？！她又想干什么？！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她几乎想尖叫着让侍女把东西扔出去！但她不敢。她怕任何过激的反应都会再次激怒那个心思莫测的公主，引来更可怕的后果。
她颤抖着吸了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但失败了，带着明显的沙哑和颤抖）：“……拿进来。”
门被推开，不是之前的侍女，而是那位曾去森林送过礼服和请柬的、表情总是带着一丝微妙的女官。她手里捧着一个用深紫色天鹅绒覆盖着的、扁平的、看起来像是画框或者镜子的东西，大小和那面魔镜差不多。
女官走到床边，恭敬地行礼，脸上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同情和困惑的表情：“陛下，公主殿下吩咐，务必将此物亲手交到您手中。她说……这是她对您近日来所有‘关怀’的……回礼。”
“回礼”两个字，被她念得格外清晰。
爱丽丝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几乎停止跳动。她看着那个被天鹅绒盖住的东西，仿佛那是什么择人而噬的怪兽。
“是、是什么？”她声音发颤地问。
女官低下头：“公主殿下吩咐，需由陛下亲自揭开。”
爱丽丝的手指冰凉，微微颤抖着。她死死盯着那块深紫色的绒布，巨大的恐惧和一种病态的好奇心在她心中疯狂交战。最终，恐惧和一种破罐破摔的绝望占了上风。
她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凉柔软的绒布，猛地一扯！
绒布滑落。
下面果然是一面镜子。但并不是她熟悉的魔镜。这面镜子边框是古朴的银白色，雕刻着缠绕的玫瑰与荆棘花纹，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镜面光滑，清晰地映照出她此刻苍白失措、眼带惊恐的脸。
就这？一面普通的镜子？回礼？这是什么意思？嘲讽她现在的狼狈模样？
爱丽丝愣了一下，紧绷的神经稍微松懈了一点，但疑惑更深了。
然而，就在她看着镜中的自己，不明所以时，异变发生了！
镜面像水波一样轻轻荡漾起来，她自己的影像迅速模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幅清晰无比的动态画面——
画面里，竟然是她的书房！角度是从书桌斜上方俯瞰，正好能看见书桌的大部分区域和那面真正的魔镜！
紧接着，画面中出现了她自己——是几天前的她！正穿着那件实验时弄脏的深紫色棉裙，戴着皮围裙，对着魔镜（系统）气急败坏地低吼：“系统！这怎么回事？！这药效怎么这么强？！还带接触生效的？！”
然后画面快进，是她小心翼翼捧着催眠苹果，脸上带着得意又紧张的诡异笑容……
画面再次切换，是她对着魔镜练习“恶毒”表情，挤眉弄眼像个傻子……
又是她对着魔镜观察白雪公主和小矮人，一边看一边吐槽……
还有她偷偷把亮粉色帽子塞进抽屉……
她对着魔镜抱怨王子……
她策划谣言……
她命令猎人……
她偷偷给食物加料……
她所有自以为隐秘的、躲在书房里进行的“阴谋”和吐槽，所有对着魔镜（系统）的对话和自言自语，所有她维持“恶毒”人设的努力和失败后的抓狂……全部、一点不落地、被这面“回礼”镜子清晰地播放了出来！
就像一部精心剪辑的、关于她所有愚蠢和失败的耻辱纪录片！
爱丽丝的呼吸彻底停止了。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四肢冰冷僵硬。她张着嘴，眼睛瞪得几乎裂开，死死地盯着镜子里那个像个跳梁小丑一样的自己！
她终于明白了！明白了！
为什么白雪公主好像总能未卜先知！为什么她每次的行动都能被精准“化解”甚至反利用！为什么她送去的所有“恶意”都能被扭曲成“关怀”！
那面魔镜！那面该死的、作为系统界面的魔镜！从一开始就被监听了！不！甚至是被实时监控了！白雪公主早就通过某种方式，看到了她的一切！听到了她的一切！
她所有的计划，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内心戏，在对方眼里，根本就是一场透明公开的、实时直播的滑稽戏！
巨大的、无与伦比的羞耻感和被彻底看穿、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恐惧，像海啸一样瞬间吞没了爱丽丝！她感觉自己的大脑嗡嗡作响，眼前发黑，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崩塌！
“啊——！！！”
一声极度惊恐、崩溃的尖叫终于冲破了她的喉咙，凄厉得不像人声！她猛地挥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那面还在播放着她“罪证”的镜子打飞出去！
镜子撞在厚重的羊毛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镜面闪烁了几下，恢复了普通，只映出天花板的浮雕。
“拿走！拿走！把它拿走！砸碎它！烧了它！”爱丽丝像疯了一样指着那面镜子，对吓傻的女官歇斯底里地尖叫，眼泪和冷汗瞬间布满了她惨白的面孔。
女官吓得魂飞魄散，慌忙捡起镜子，连滚爬爬地冲出了寝宫。
爱丽丝猛地从床上跳下来，赤着脚发疯似的冲向书房！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面魔镜！那面该死的、背叛了她的魔镜！
她像一阵风似的冲进书房，一把抓起书桌上那面华丽鎏金的魔镜，双手剧烈颤抖，几乎拿不稳。
“系统！系统！这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能看到？！她为什么能听到？！你出卖我？！你一直在出卖我？！”她对着镜子疯狂地嘶吼，声音破碎不堪。
魔镜（系统）的表面波澜不惊，只映出她扭曲崩溃的脸。冰冷的电子音响起，却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
【警告：检测到高维观测介入。目标人物‘白雪公主’疑似通过未知方式，长期同步接收本系统界面（魔镜）部分影像及音频信息。信息泄露源及方式无法追溯。系统安全性遭受严重挑战。】
爱丽丝如遭雷击，手脚冰凉。长期同步接收？！从一开始？！
所以……所以从一开始，她就像一个舞台上的小丑，所有的表演都被唯一的观众尽收眼底？！而那个观众，还一直配合着她，甚至……乐在其中？！
这个认知彻底摧毁了爱丽丝最后一丝理智。她感觉天旋地转，恶心反胃。
就在这时，被打发走的女官又脸色惨白、脚步虚浮地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一张小小的、卷起来的羊皮纸。
“陛、陛下……”女官的声音带着哭腔，显然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恢复，“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派人送来了这个……说、说是给您的……留言……”
爱丽丝猛地转过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张羊皮纸，像盯着一条毒蛇。
她颤抖着，一把抢过纸卷，猛地展开！
纸上只有一行字，笔迹优雅清晰，却透着一股冰冷的、偏执的占有欲：
“您给予我的所有‘关注’，我都好好保存着。现在，您是否该只看着我一个人了？”
爱丽丝看着这行字，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逆流！
她猛地抬头，看向书房窗外——夜幕已然降临，城堡灯火零星。
远处，漆黑的森林方向，一点微弱却执着的暖黄色光点，正在缓缓地、坚定不移地向着城堡移动。
像是有人，正提着一盏灯，一步步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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