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甩开那张羊皮纸,仿佛那上面带着剧毒。她踉跄着扑到书房冰冷的玻璃窗前,双手死死抓住窗框,指甲几乎要掐进木头里,睁大了惊恐的眼睛向外望去。
夜色浓重如墨,寒风呼啸着刮过城堡的塔楼,发出呜呜的声响。远处,那片漆黑沉寂的森林边缘,一点微弱却执着的暖黄色光点,正稳定地、毫不迟疑地向着城堡的方向移动。像一颗缓慢升起的、不祥的星辰,又像一只盯紧了猎物的、夜行猛兽的眼睛。
是她!白雪公主!她真的来了!在这种深夜,顶着寒风,提着一盏灯,独自走向城堡!
爱丽丝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那句“您是否该只看着我一个人了?”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疯狂回荡,带来一阵阵窒息般的恐惧。
她想干什么?!她深夜闯进城堡想干什么?!
“关门!关上所有门!锁死!谁也不准放进来!”爱丽丝猛地转过身,对着空荡荡的书房歇斯底里地尖叫,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形。
守在外面的侍女和侍卫被她凄厉的叫声吓到,慌乱地跑进来:“陛下?!”
“关门!没听到吗?!尤其是通往侧翼和后门的所有通道!立刻锁死!加强巡逻!任何人不得靠近城堡!任何人!”她语无伦次地命令着,手指颤抖地指着窗外那越来越近的光点。
侍卫长虽然不明所以,但看到皇后陛下那副仿佛见了鬼的惊恐模样,不敢怠慢,立刻领命而去。很快,城堡各处传来了沉重的门闩落下和铁锁碰撞的声音。
爱丽丝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蜷缩起来,双臂紧紧抱住自己,却依然无法抑制那从骨子里透出的寒意。那盏移动的灯光,像一把抵在她咽喉上的尖刀,缓慢而坚定地逼近。
【警告:外部高威胁变量正在接近。终极惩罚倒计时:18小时。请宿主采取最终自救措施。】系统的声音冰冷地提醒着双重危机的降临。
自救?她还能怎么自救?!王子明天一早就要走了!那个“高威胁变量”马上就要到门口了!她还能做什么?!
时间在极度的恐惧中缓慢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爱丽丝竖着耳朵,捕捉着城堡外的任何声响。风声、巡逻侍卫的脚步声、远处隐约的狼嚎……但没有敲门声,没有叫喊声,什么都没有。
那盏灯……好像停在了城堡外围的某处?没有再继续靠近?
她挣扎着爬起来,再次凑到窗边,紧张地向外张望。那点暖黄的光晕确实停在了城堡外墙的阴影下,一动不动,仿佛持灯的人正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她稍微松了一口气,但心脏依旧狂跳不止。不进来?为什么?她在等什么?
就在这时,她忽然注意到,窗外开始飘落星星点点的白色。
下雪了。
今年的第一场雪。细小的、稀疏的雪花被寒风卷着,无声地洒落下来,渐渐将城堡的屋顶、庭院和远处的森林染上一层薄薄的银白。
寒冷加剧了。
爱丽丝看着那片在夜色和雪光映衬下显得格外孤寂的暖黄光点,一个荒谬又可怕的念头突然钻进了她的脑子——她不会打算就一直等在外面吧?在这种天气里?
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种病态的恐惧和一丝极其微弱的、连自己都唾弃的担忧。她用力摇头,想把那丝担忧甩出去。她是恶毒皇后!她巴不得那个看穿她一切、把她逼到绝境的家伙冻死在外面!
对!冻死好了!
她恶毒地想着,试图用愤怒驱散恐惧。她命令侍女拿来最厚的天鹅绒斗篷裹在身上,又让壁炉里添上更多的柴火,把书房烧得暖烘烘的,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面那个正在降临的寒冬和那个不速之客。
然而,每隔十几分钟,她都会忍不住鬼使神差地溜到窗边,去看一眼那个光点。
它还在那里。一动不动。像黑暗中一颗固执的眼睛,默默地凝视着城堡,凝视着她所在的方向。
雪,渐渐下得大了。从稀疏的雪沫变成了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很快就在地上积了薄薄一层。那个暖黄的光晕在雪幕中变得有些模糊,却依然顽强地亮着。
爱丽丝的心越来越乱。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她心中翻腾:恐惧、愤怒、羞耻、还有那该死的、不断冒头的毫无意义的担忧!
“系统!”她烦躁地对着空气低吼,“她到底想干什么?!”
【数据不足,无法分析目标人物动机。】系统冷冰冰地回答,【建议宿主专注终极任务:阻止王子离开。倒计时:17小时。】
阻止王子离开?怎么阻止?她现在连书房门都不敢出!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窗外的雪已经积得很厚了,世界一片银白。那个暖黄色的光点依然固执地亮在风雪中,像一个小小的、不屈的誓言。
爱丽丝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种无声的、漫长的折磨逼疯了!她宁愿白雪公主直接冲进来跟她大吵大闹,甚至打她一顿,也好过这样沉默地、持久地待在风雪里,用一种近乎自虐的方式向她施压!
终于,在凌晨时分,天色最暗,雪势稍减的时候,爱丽丝的忍耐达到了极限。
一种混合着崩溃、愤怒和极度不安的情绪驱使着她。她猛地扯过厚重的斗篷裹紧,深吸一口气,像个即将奔赴战场的士兵一样,猛地拉开了书房门,大步走了出去。
她穿过寂静的、只有火炬噼啪作响的走廊,走下旋转楼梯,来到城堡侧面一扇很少使用的、正对着那片外墙阴影的小侧门前。
她的手颤抖着,摸索着冰冷的门闩。
“陛下!”守门的侍卫惊讶地看着她,“外面风雪很大,您……”
“开门!”爱丽丝的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侍卫犹豫了一下,还是拨开了沉重的门闩,将门拉开了一条缝隙。
凛冽的寒风瞬间夹杂着雪花灌了进来,吹得爱丽丝一个哆嗦,斗篷的下摆立刻被打湿了。她眯起眼睛,向外望去。
就在不远处,城堡高大石墙投下的阴影里,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那里。
白雪公主果然在那里。她蹲在地上,身上只穿着那件单薄的、在宴会上穿过的荧光粉紫色宫廷长裙,外面随意裹了一件深色的、并不厚实的旧斗篷。那盏小小的油灯放在她脚边,昏黄的光晕照亮了她周围一小片飘飞的雪花和已经积到她脚踝的雪。
她低着头,金色的长发和长长的睫毛上都落满了白色的雪花,裸露在外的脸颊和鼻尖冻得通红,身体似乎在微微发抖。那身扎眼的、可笑的华丽礼服此刻在风雪中显得无比脆弱和……凄凉。
听到开门声,她缓缓地抬起头。
冰蓝色的眼睛在雪光和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清澈,也格外……空洞和疲惫。她看着站在门口、裹着厚实斗篷的爱丽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指责,甚至没有之前那种偏执的热切,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深深的倦怠和……一丝微弱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期待。
爱丽丝看着这一幕,看着她在风雪中冻得瑟瑟发抖的样子,看着她那被雪花覆盖的头发和通红的脸颊,所有准备好的愤怒的质问和恶毒的驱逐,瞬间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一股极其强烈的、无法形容的冲击猛地撞中了她的心脏!那感觉复杂到她无法解析——有震惊,有荒谬,有恐惧,有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让她几乎无法呼吸的、尖锐的刺痛和铺天盖地的慌乱!
她怎么敢?!她怎么敢这样对自己?!苦肉计吗?!还是……
白雪公主看着她,冻得发紫的嘴唇微微颤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先控制不住地低下头剧烈地咳嗽起来,单薄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咳嗽声在寂静的雪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和……痛苦。
爱丽丝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白雪公主终于止住了咳嗽,再次抬起头。她望着爱丽丝,声音被寒风刮得破碎不堪,带着明显的鼻音和颤抖,轻得几乎听不见:
“母后陛下……”
她停顿了一下,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说出后面的话:
“……外面好冷。”
“您能……”
“……让我进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