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树精传来的模糊警告——“沙沙响的铁皮味儿”——像一根无形的线，牵动着爱丽丝敏感的神经。她立刻通过新闻官，加派了几只眼神最好的乌鸦重点监视森林南侧，叮嘱它们一旦发现任何穿着金属盔甲的人影，立刻回报。高塔里的气氛无形中又绷紧了一些。

然而，几天过去，南边静悄悄的，别说铁皮味儿，连个迷路的樵夫都没有。反倒是之前那个神出鬼没的金发男子，也再无声息。爱琳娜不禁怀疑，是不是树精年纪太大，感觉出错了？或者那只是某个迷路的猎人盔甲发出的声响？

就在她稍微放松警惕，准备继续研究那锅副作用惊人的“青春精华露”时，塔楼下方传来了一阵犹豫不决、怯生生的敲门声。

不是国王使者那种故作庄重的咳嗽，也不是邻居串门那种轻快的声音。这敲门声断断续续，有气无力，透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小心翼翼。

爱琳娜和蕾切尔对视一眼。蕾切尔立刻放下手中的玩具，小跑到窥视孔前，踮起脚尖往外看。

“妈妈，”她看了一会儿，小声回报，“是那个种菜的伯伯。他看起来……好奇怪。”

种菜的伯伯？那个签订了莴苣供应契约的农夫？他怎么会来？按照契约，离下次交付莴苣还有好几天呢。难道是想反悔？或者……是来报复之前跳跳脚咒的事？

爱琳娜心里警惕起来，也凑到窥视孔前。

只见那个平时还算壮实的农夫，此刻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头耷脑地站在门外。他的衣服比平时更破旧了，沾满了泥点，头发乱糟糟的，脸上写满了愁苦和惶恐，眼睛下面是大片的乌青，整个人仿佛老了十岁。他手里没有拿武器，也没有带着壮胆的同伴，就他孤零零一个人，时不时还紧张地回头看看身后的森林，仿佛怕有什么东西追出来。

这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来打架或者找茬的。

爱琳娜稍微放松了一点，但没有开门，只是隔着门板，用她那种刻意压低的、带着回音的嗓音问道：“契约日期未到。你来做什么？”

门外的农夫听到声音，吓得一哆嗦，差点没站稳。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门板的方向连连作揖，声音带着哭腔：“女……女巫大人……求求您……求求您发发慈悲吧！”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爱琳娜和蕾切尔都搞懵了。

“慈悲？”爱琳娜皱起眉，“我看起来像是专门发慈悲的人吗？说清楚，到底什么事？”她可没忘记自己“邪恶女巫”的人设。

农夫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起来：“女巫大人……完了……全完了……我的田……我所有的庄稼……还有……还有您要的那些发光莴苣……全都……全都死了！一夜之间啊！像是被火烤过，又像是被冰冻过，全都枯黄烂掉了！呜呜呜……”

庄稼全死了？包括魔法莴苣？

爱琳娜心里一惊。魔法莴苣可是她目前最重要的经济来源和实验材料！她立刻追问：“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偷懒没照顾好？还是你用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方法？”

“没有！绝对没有！”农夫哭喊着发誓，“我一直按照您的要求精心照顾的，不敢有半点马虎！就……就是前几天晚上，突然刮了一阵邪风，然后……然后就变成这样了！不是天灾，也不是我疏忽……女巫大人，我敢发誓，那风……那风感觉就不对劲！”

邪风？爱琳娜的心沉了下去。她第一反应是：难道是冲着我来的？有人发现了魔法莴苣的价值，或者单纯想破坏她的物资来源？是教廷？还是那个神秘的金发男子？或者是其他什么躲在暗处的敌人？

她强压下心里的猜测，冷声问：“所以呢？你的田完了，关我什么事？契约就是契约，到了日子，我就要看到我的莴苣。”

农夫一听，哭得更惨了：“女巫大人……我……我不是想违约……我是真的没办法了！今年颗粒无收，家里一点存粮都没有了，孩子都饿得直哭……我……我连明年买种子的钱都没有了……我走投无路了才来求您……求您宽限几天，或者……或者能不能先预支一点钱粮给我救急……等我缓过来，我一定加倍种莴苣还给您！”

原来是来讨饭的。

爱琳娜沉默了。她看着门外那个哭得毫无形象的大男人，心里五味杂陈。她确实需要莴苣，如果农夫彻底破产，她还得重新找地方种，麻烦更大。而且，她虽然自称邪恶女巫，但眼睁睁看着一个熟悉的人饿死在家门口，似乎也有点……过于反派了？最重要的是，她怀疑这场灾难很可能是冲着她来的，农夫或许是被牵连了。

蕾切尔也扒着窥视孔，看着外面哭得可怜的农夫，小声对妈妈说：“妈妈，他的样子好惨……他的宝宝没饭吃了吗？”

女儿的话让爱琳娜下定了决心。但不是发善心，而是做一笔新的交易。

“闭嘴别哭了！”她提高声音，打断了农夫的哀嚎，“你的遭遇我很……同情。”她艰难地说出这个词，“但是，我的规矩不能坏。”

农夫的心凉了半截。

“不过，”爱琳娜话锋一转，“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钱粮，我可以先借给你一家度过难关。但是——”

农夫立刻抬起头，眼中燃起希望：“但是什么？女巫大人您说！只要我能办到！”

“但是，从今天起，魔法莴苣的收购价，要提高三成。”爱琳娜冷静地开出条件，“并且，你和你的家人，必须轮流来我的高塔外围，帮我照料花园，除草、浇水、施肥，直到我认为你的债务还清为止。答应，就拿钱粮走人。不答应，就请便。”

这不是慈善，这是一笔冷酷的、带着附加条件的借贷，更像是一场趁火打劫。

农夫愣住了。提高三成收购价，意味着他未来的大部分收益都将归女巫所有。还要来女巫的塔下干活，这简直是与虎谋皮。但他有的选吗？看着家里饿得哇哇哭的孩子，想想空荡荡的谷仓和枯死的田地……

他咬了咬牙，重重地磕了个头：“……我答应！谢谢女巫大人！谢谢！”

爱琳娜满意地点点头。这样既保住了未来的莴苣供应，又得到了免费的劳动力，还稍微……嗯，稍微满足了一点自己那点微不足道的同情心。很符合她的人设。

她让农夫退远些，然后操纵藤蔓，卷了一小袋金币和一小袋黑麦面粉送出去。“记住你的承诺。如果敢耍花样……”藤蔓威胁似的在空中挥舞了一下。

农夫千恩万谢地抱着粮食和钱，踉踉跄跄地跑回了村子。

爱琳娜看着他的背影，眉头却重新皱了起来。她转身对蕾切尔说：“宝贝，我们的莴苣来源差点被人断了。以后要更加小心了。”

蕾切尔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手紧紧握住了妈妈的衣角。

就在这时，新闻官扑棱着翅膀急匆匆地飞了回来，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紧张：“咕！爱丽丝！不好了！咕嘎！南边！真的！看到铁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