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水晶球泥地上那几个清晰的蛙蹼脚印，像是一个冰冷的嘲讽，狠狠地砸在爱丽丝刚因为恶作剧成功而升起的兴奋感上。那股熟悉的、令人脊背发凉的寒意再次席卷而来。

幻象……为什么会产生真实的物理痕迹？

奥罗拉的精神力绝不可能达到这种程度。那个藏在暗处的家伙？它到底想证明什么？它有能力干涉甚至扭曲奥罗拉施展的魔法效果？

这种如影随形、无法掌控、甚至开始渗透进她教学成果的感觉，让爱丽丝感到一阵强烈的烦躁和……一丝被冒犯的愤怒。

她猛地关闭了水晶球，眼不见心不净。那些脚印就让它留在那里吧，大不了以后不去看那个区域了！

她需要做点别的事情，什么都行，只要能让她忘记这些糟心事。她环顾着空荡荡、静悄悄的城堡，一种前所未有的、极度无聊的情绪涌了上来。

搞钱？暂时没新点子。折腾奥罗拉？刚上完实战课，需要消化。去地下实验室？那里现在感觉也不那么安全了，尤其是那面会说话的镜子。

她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城堡各处那些以各种姿势沉睡的人们。国王的大臣、贵族、仆从……他们像一座座精致的雕像，凝固在时光里。

一个极其缺德……并且透着浓浓无聊气息的主意，缓缓在她脑海中成型。

“嘿嘿……”她发出两声意义不明的低笑，眼睛里闪烁着搞事的光芒。

她风风火火地冲进城堡宴会厅。这里的长餐桌旁，还凝固着几位正在举杯畅饮或交谈的贵族。

她伸出手，开始小心翼翼地……搬动“雕像”。

“你，胖伯爵，别傻笑了，坐这边来，对，手举起来，假装在敬酒。”

“你，公爵夫人，表情别那么高傲，转过来一点，对，好像正在听八卦。”

“还有你，财政大臣，别抠抠搜搜地数你的金币了，过来，坐这儿，假装不小心把酒洒在胖伯爵身上。”

“侍卫长，别杵着了，过来，站后面，表情凶狠点，好像要阻止他们吵架！”

她像一个忙碌的剧场导演，精心布置着舞台和演员。不一会儿，她就将七八个沉睡的贵族摆弄成了一个围绕着小圆桌的“茶话会”场景，每个人的姿势和表情都被她调整得“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活过来开始一场唇枪舌剑。

然后，她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套精美的茶具（从某个沉睡贵妇手里“借”的），放在桌子中央，又给自己拖了把椅子，大喇喇地坐在了“他们”中间。

“下午好呀，各位尊贵的先生们、夫人们！”她清了清嗓子，脸上堆起假笑，用一种极其夸张做作的贵族腔调开口了，同时，她手指微动，用魔法稍稍改变了自己声音的音色，模拟出不同的角色。

她先转向那个被摆出敬酒姿势的胖伯爵，声音变得洪亮而油腻：“啊！亲爱的女巫阁下！感谢您的邀请！这真是漫长沉睡后的一场及时雨！让我为您这……呃……别致的城堡风光，干杯！”（她控制着胖伯爵的胳膊，做了一个僵硬的举杯动作。）

接着，她猛地转向那位“正在听八卦”的公爵夫人，声音变得尖细而傲慢：“得了吧，肥猪伯爵！你那眼神只看得见酒杯和猪肘子！你没发现女巫阁下今天的气色多么……呃……容光焕发吗？虽然这光可能主要是魔法效果……”（她翻了个白眼。）

她又看向那个“不小心”洒了酒的财政大臣，声音变得狡黠又幸灾乐祸：“哎呀呀！抱歉抱歉！手滑了！主要是听说伯爵您最近领地收成又不好了？穷得连新礼服都买不起了？这酒渍就当给您添点色彩了，不用谢！”（她控制着财政大臣的手，抖了抖不存在的酒杯。）

最后，她看向后面那个被她摆出凶狠表情的侍卫长，声音变得低沉而粗鲁：“够了！你们这些蛀虫！在王国的危机面前还只知道吵吵嚷嚷！信不信我把你们全都扔进地牢……虽然地牢现在可能也睡满了人。”

她一个人忙得不亦乐乎，在不同角色之间切换声音和表情，自导自演着一场充满了虚伪客套、暗中较劲、互相攻讦的“贵族茶话会”，甚至还给自己倒了杯根本不存在的“茶”，装模作样地品尝。

“啊，这红茶真是芬芳……虽然可能是去年的陈茶。”

“听说国王最近又在征集勇士了？赏金高得吓人，可惜都喂了荆棘。”

“哼，要我说，当初就不该得罪女巫阁下……”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不如想想怎么把女儿嫁出去……”

她玩得投入极了，仿佛真的在和一桌活人进行一场“精彩纷呈”的社交活动，时而捂嘴假笑，时而挑眉讽刺，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编造的剧情里。

乌鸦迪亚哥一直站在旁边的椅背上，黑豆似的眼睛随着她来回切换的表演而转动，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乌鸦式的困惑和直白：“主人，您一个人扮演一桌人，还自己跟自己吵架……您的精神状况，是不是有点……那个……令人担忧？”

爱丽丝正演到“公爵夫人”用扇子假笑，闻言动作一僵，没好气地瞪了迪亚哥一眼：“闭嘴！你懂什么！这叫艺术！沉浸式角色扮演！总比你天天蹲屋檐有意思！”

她哼了一声，继续她的表演，甚至变本加厉，开始给这些“雕像”配音他们内心的“os”：

（胖伯爵内心：这女巫的茶点怎么还没上？我都饿了一百年了！）

（公爵夫人内心：她的袍子料子倒是少见，不知道是哪个裁缝做的……等等，她好像不用裁缝？）

（财政大臣内心：这茶杯好像是纯金的？能不能顺走……）

就在她玩得最嗨，正捏着嗓子模仿“公爵夫人”内心盘算怎么打听她袍子来历的时候——

被她摆成“不小心洒酒”姿势的财政大臣，那只悬空的、握着不存在酒杯的手……

极其轻微地、难以察觉地……

食指，弯曲了一下。

仿佛……真的想要抓住什么，或者只是无意识的神经抽搐。

但这个微小的动作，恰好落在了刚刚被迪亚哥吐槽、从而下意识更加仔细观察“演员”们的爱丽丝眼中。

她模仿公爵夫人的尖细嗓音戛然而止。

脸上的夸张表情瞬间冻结。

她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眼睛一点点瞪大，难以置信地、死死地盯住了财政大臣那根刚刚动了一下的手指。

宴会厅里，只剩下她粗重的呼吸声，和一片死寂的沉默。

那个手指……动了一下？

沉睡诅咒……松动了？

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