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政大臣那根微微弯曲的手指,像一道无声的惊雷,炸得爱丽丝头皮发麻,血液几乎瞬间冻结。她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在这死寂的宴会厅里格外骇人。
她死死盯着那只手,眼睛一眨不眨,呼吸都屏住了。
动了?真的动了?不是幻觉?
她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腔。是沉睡诅咒开始失效了?还是……那个神秘存在搞的鬼?它不仅能影响魔法,现在连被诅咒沉睡的人都能操控了?!
巨大的惊骇和一种被侵犯领地的愤怒席卷了她。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庞大的黑暗魔力汹涌而出,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扫过整个宴会厅,加固、封锁、探查每一个角落、每一个“雕像”!
魔力所过之处,一切如常。财政大臣的手依旧僵硬地停在半空,姿势没有任何改变,仿佛刚才那细微的颤动真的只是她无聊至极产生的错觉。其他贵族也毫无异样,依旧沉浸在百年的沉睡中。
没有诅咒松动的迹象,没有外部魔力残留的痕迹。
什么都没有。
爱丽丝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微的冷汗。她喘着粗气,环视着这厅堂里一个个精致的“人偶”,第一次觉得这死寂的沉睡如此令人毛骨悚然。
迪亚哥被她的剧烈反应吓了一跳,扑棱着翅膀飞远了一些,小心翼翼地问:“主人?您……没事吧?”
爱丽丝没有回答。她沉默地站了很久,才慢慢收敛起外放的魔力,但眼神里的警惕和惊疑却丝毫未减。
她没心情再玩什么“茶话会”了。她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宴会厅,回到了高塔观景台,将自己埋进懒人沙发里,抱着一大桶冰淇淋,机械地一勺接一勺往嘴里塞,试图用甜食压下心底那股莫名的不安和寒意。
接下来的几天,她都有些心神不宁。她加强了城堡各处的魔法监控,尤其是对那些沉睡者的区域,但再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那个财政大臣的手指再也没有动过,仿佛那真的只是一个无意义的意外。
但这种平静,反而让她更加不安。那种仿佛被无形之手操控一切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她需要确认一些东西。她再次进入了奥罗拉的梦境。
梦境中的奥罗拉,似乎又长大了一些,褪去了不少少女的稚气,眉宇间多了一丝沉静和……不易察觉的忧郁。她正坐在一片由星光编织成的秋千上,轻轻晃荡着,看着远方梦境虚幻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迪亚哥安静地站在秋千架上,似乎也察觉到了小主人情绪不高。
看到爱丽丝出现,奥罗拉抬起头,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教母。”
不知为何,爱丽丝觉得这个笑容似乎没有以前那么明亮了。她压下心里的异样感,努力用轻松的语气问:“怎么了崽?看起来没什么精神?迪亚哥带来的八卦不好笑了?还是魔法练习遇到瓶颈了?”
奥罗拉轻轻摇了摇头,秋千慢慢停下。她沉默了片刻,那双变得越发清澈通透的蓝眼睛,静静地、直接地看向爱丽丝,忽然问出了一个让爱丽丝措手不及的问题:
“教母,”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你快乐吗?”
爱丽丝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
快乐?
她当然快乐!她不用上班!拥有无敌城堡!百年假期!天天吃喝玩乐搞恶作剧!还能按自己的喜好培养(带歪)一个公主!这简直是神仙日子!
她几乎要像往常一样,用夸张的大笑和一连串的炫耀来回答。
但是……看着奥罗拉那双过于平静、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那些准备好的、浮于表面的说辞,突然就卡在了喉咙里。
财政大臣颤动的手指、魔药池边的警告、会说话的镜子、蛙蹼的脚印、还有那个无处不在的窥视感……这些天积累的不安和烦躁,在这一刻突然找到了一个缝隙,悄然涌出。
她罕见地沉默了几秒钟。
这几秒钟的沉默,在梦境中显得格外漫长。
然后,她猛地爆发出更加夸张、更加响亮的大笑,甚至笑得前仰后合,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问题:
“哈哈哈哈哈!快乐?当然快乐!这还用问吗?!”她挥舞着手臂,声音拔高,试图用音量掩盖那一瞬间的迟疑,“看看这一切!我是这里的主宰!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些愚蠢的勇者、虚伪的王子、还有外面那个焦头烂额的国王……他们所有人都在按照我的剧本跳舞!这难道不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事情吗?!”
她一边笑一边说,语气充满了表演式的狂热和自得,但眼神却有些闪烁,不敢长时间接触奥罗拉平静的视线。
(内心OS:这娃怎么回事?突然问这个?不好糊弄了!难道是我教得太好了?连我都开始质疑了?)
奥罗拉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夸张的表演,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那双蓝眼睛里的光芒,似乎微微黯淡了一些。
她没有再追问,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低声说了一句:“是吗……那就好。”
语气平淡,听不出是相信了,还是别的什么。
然后,她移开目光,再次望向梦境远方那片虚无的天空,轻轻晃起了秋千,不再说话。
爱丽丝的大笑声渐渐停了下来。
梦境里,只剩下秋千绳索轻微的摩擦声,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在蔓延。
爱丽丝看着奥罗拉安静的侧脸,心里第一次升起一种强烈的、失控的预感。
这个她一手培养起来的“作品”,似乎正在脱离她预设的轨道,朝着某个她无法预料的方向……悄然生长。
而她甚至不知道,这是好是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