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时间在令人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爬行。爱丽丝不再坐下，而是在那狭小冰冷的屋子里来回踱步，脚步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她时不时“瞥”一眼脑海中的地图，那个代表父亲的红点早已停止了那疯狂的、无规则的逃窜，正以一种虽然依旧很快，但明显是沿着来路返回的轨迹，朝着小镇的方向移动。

速度很快，几乎是在奔跑，但路线明确，不再像之前那样晕头转向。

“哼，看来还没被吓死，知道往回跑。”爱丽丝冷哼一声，紧绷的心弦稍微放松了些，但眉头依旧紧锁。她能通过系统隐约感知到那红点代表的心率依旧快得吓人，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她走到窗边，透过破洞看向外面。天色比之前更暗沉了，灰蒙蒙的，像是要压下来一样。风雪似乎又大了一些，呜呜的风声像是鬼魂的哭泣。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爱丽丝几乎要不耐烦地再次催促系统时，一阵极其狼狈、混乱的声响由远及近传来！

那不是正常的脚步声，而是像什么东西在雪地里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地冲过来，夹杂着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还有抑制不住的、极度惊恐的呜咽声。

来了！

爱丽丝立刻转身，快步走到屋子中央，脸上那副冰冷算计的表情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恰到好处的焦急和担忧——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砰！

木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撞开，狠狠地砸在墙上，又弹了回来。

莱明顿伯爵像一滩烂泥一样摔了进来，直接扑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他浑身裹满了半融的雪水和泥泞，那件旧外套被刮破了好几处，头发凌乱不堪，脸上、手上裸露的皮肤被树枝划出了几道细细的血痕（非疤痕胎记，仅为划伤）。他整个人筛糠似的抖着，脸色惨白得像地上的雪，嘴唇发紫，眼睛瞪得极大，瞳孔涣散，充满了无以复加的恐惧。他怀里，还死死地、用一种近乎痉挛的力度紧抱着一朵娇艳欲滴的、与这破败环境格格不入的红玫瑰。

“父……父亲？！”爱丽丝惊呼一声，声音里带着颤抖，她快步上前，蹲下身，做出要搀扶他的样子，但手指并未真正碰到他那肮脏的衣服，“天哪！您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老伯爵似乎完全没听到她的话，依旧沉浸在那极致的恐惧里。他猛地抬起头，看到爱丽丝，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又像是看到了更可怕的东西，手脚并用地向后蹭了几下，直到后背抵住墙壁，退无可退。

“怪……怪物！城堡！有……有怪物！”他语无伦次地嘶喊着，声音沙哑破裂，带着哭腔，“吼……好大的吼声！要……要吃掉我！眼睛……发光的眼睛！恶魔！是恶魔！”

他一边喊，一边不受控制地剧烈咳嗽起来，浑身抖得更厉害了。

爱丽丝脸上维持着担忧的表情，心里却在冷静地分析：怪物？吼声？看来那声咆哮的源头现身了。效果似乎好得出奇。

她伸出手，试图让他平静下来，语气放得更加轻柔，带着安抚：“父亲，冷静点，您安全了，这里是我们家，没有怪物。您慢慢说，到底发生了什么？您看到什么了？”她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他怀里那朵玫瑰。

“玫瑰……对，玫瑰！”老伯爵像是被提醒了，猛地低下头，看到自己怀里那朵完好无损的玫瑰，表情变得更加惊恐，仿佛那不是花，而是一条毒蛇。他猛地想要把它扔出去，但手指僵硬，竟然一时没能松开。

“我……我就是看它好看……想着……想着你可能会喜欢……”他结结巴巴地，眼神躲闪，混合着后怕和一丝残存的贪念，“就……就摘了一朵……然后……然后它就出来了！那个巨大的、可怕的野兽！它吼叫！说……说我偷了它的东西……要……要我付出代价！”

他断断续续、颠三倒四地描述着，词汇匮乏，但那种刻骨铭心的恐惧却表达得淋漓尽致。

爱丽丝耐心地听着，时不时配合地倒吸一口冷气，或者捂住嘴露出害怕的表情。“天啊……太可怕了……您竟然遇到了这种事……”她轻声附和着，引导着他继续说下去。

心里却在想：代价？嗯，很符合童话的设定。看来剧情顺利触发了。

等到老伯爵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点，至少不再大喊大叫，只是还在不停地哆嗦和小声呜咽时，爱丽丝才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后怕和忧虑的神情。

“父亲，您真是太冒失了……”她语气里带着一丝责备，但更多的是“关心”，“怎么能随便动别人的东西呢？尤其是在那种……邪门的地方。”她刻意用了“邪门”这个词，加深他的恐惧。

“现在好了，惹上了这么大的麻烦……”她蹙着眉，站起身，也显得忧心忡忡，“那个……‘野兽’，它说让您付出代价……它会找到这里来吗？我们……我们会不会有危险？”

她成功地把自己也摆在了“受害者”的位置上，仿佛完全忘了是谁最初怂恿他去的森林。

果然，这话如同当头棒喝，让刚刚缓过一点神的老伯爵瞬间又陷入了更大的恐慌之中！

“找……找到这里来？！”他失声尖叫，猛地抱住脑袋，像是下一秒就会有怪物破门而入，“不！不要！它会杀了我的！一定会杀了我的！我们……我们得逃！对！快逃！离开这里！”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因为腿软和恐惧又跌坐回去，脸上写满了绝望。

爱丽丝冷眼看着他那副彻底崩溃的模样，心里没有半分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逃？能逃到哪里去？根据童话套路，这种诅咒可是很执着的。

但她脸上却露出更加凝重和思索的表情，她缓缓地摇头，语气沉重：“逃？恐怕……没那么容易吧。父亲，您觉得，那种……超乎常理的存在，会是我们能轻易摆脱的吗？”

她的话，像是一盆冰水，浇灭了老伯爵最后一丝侥幸。

他彻底瘫软在地，眼神空洞，嘴里反复念叨着：“完了……完了……死定了……”

爱丽丝不再说话，只是站在那里，眉头紧锁，像是在努力思考对策。屋子里只剩下老伯爵粗重的喘息和恐惧的哽咽声，还有窗外越来越大的风雪声。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老伯爵几乎要被恐惧吞噬时，爱丽丝忽然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缓缓地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冷静：

“也许……事情还没到最糟的那一步。”

老伯爵猛地抬起头，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灰败的眼睛里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之光，急切地看着她。

爱丽丝迎着他的目光，语气平静得近乎冷酷，缓缓地说出了她的“建议”：

“既然错误已经酿成……总得有人去承担后果，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