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时间在极度压抑的恐惧中缓慢流逝。老伯爵像一摊烂泥般瘫在冰冷的墙角，双目空洞无神，身体时不时因残留的惊惧而抽搐一下。那朵惹祸的玫瑰被他无意识地扔在脚边，娇艳的花瓣与这破败绝望的环境形成刺眼的对比。爱丽丝则坐在那张唯一的破椅子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只有微微蹙起的眉头显示着她似乎在思考什么难题。

屋外的风雪声似乎成了唯一的背景音，呜呜咽咽，更添了几分凄凉。

突然，一阵与风雪声截然不同的声响由远及近传来！

那不是风声，也不是雪落的声音，而是沉重、缓慢、极具压迫感的马蹄叩击冻土的声音！咚……咚……咚……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的心脏上，伴随着金属甲片轻微碰撞的冰冷声响。

老伯爵猛地一个激灵，像是被电击了一样，惊恐万状地抬起头，眼睛里瞬间布满血丝和极致的恐惧！“来……来了！它来了！它来找我了！”他尖叫着，手脚并用地向后缩，恨不得把自己塞进墙壁里。

爱丽丝敲击桌面的手指猛地停住。她深吸一口气，迅速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换上了一副强作镇定又带着些许惶恐的样子，快步走到窗边，透过破洞小心翼翼地向外观望。

昏暗的风雪中，一个极其高大魁梧、披着厚重深色斗篷的身影，骑在一匹同样雄壮的黑马上，正停在他们这间破屋子的门口。那身影几乎融入了夜色，只能看到一个模糊而充满压迫感的轮廓。斗篷的兜帽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但那种非人的、令人心悸的气息却隔着一扇破门都能清晰地传递进来。

咚！咚！

沉重的敲门声响起，并不急促，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力量感，仿佛敲的不是木门，而是直接敲在人的灵魂上。

屋内的老伯爵发出一声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呜咽，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爱丽丝看了一眼父亲那副彻底废掉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鄙夷。她整理了一下裙摆，深吸一口气，脸上努力挤出一丝苍白而勇敢的表情，走上前，猛地拉开了门。

凛冽的寒风立刻夹杂着雪沫灌了进来，吹得爱丽丝几乎睁不开眼。门口那个高大的身影几乎挡住了所有光线，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谁……谁啊？”爱丽丝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颤抖，像是受惊的小鹿。

马背上的身影微微动了动，一个低沉、沙哑、仿佛压抑着无尽怒火与痛苦的声音从兜帽下传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那个……偷窃的小偷……在这里吗？”

他的声音并不十分响亮，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接钻入人的耳膜，让人心底发寒。

爱丽丝像是被吓到了，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蜷缩在墙角、恨不得原地消失的父亲，然后又转回头，壮着胆子回答：“您……您找我的父亲？他……他确实刚回来……您、您有什么事吗？”

“他偷走了对我来说……最珍贵的东西。”野兽的声音依旧低沉，但里面的怒意更加明显，“一朵玫瑰……必须付出代价。”

躲在墙角的老伯爵听到“代价”两个字，发出一声更大的呜咽，几乎要晕厥过去。

爱丽丝脸上露出“震惊”和“难以置信”的表情，她再次回头，用一种“您真的做了这种事？”的责备眼神看了父亲一眼，然后才面对野兽，语气带着哀求和无助：“大人……先生…… whatever you are… 请您听我解释，我父亲他……他一定是无心的！他只是……只是看那花好看，想给我带回来……他年纪大了，糊涂了……请您原谅他这一次吧！”她的表演情真意切，眼眶甚至微微泛红。

“原谅？”野兽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每个错误……都必须承担后果。这是规则。”他顿了顿，巨大的、戴着皮毛手套的手指向屋内，“要么……他跟我走，用他的余生来赎罪。要么……”

他的目光似乎扫过爱丽丝，那无形的压力让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就用他最重要的东西来交换。”

最重要的东西？爱丽丝心里冷笑，这头野兽倒是挺会按剧本走的。

就在这时，墙角的莱明顿伯爵像是抓住了什么灵感，突然用尽全身力气抬起头，涕泪横流地嘶喊道：“她！她是我最重要的！我的女儿！爱丽丝！你带她走！带她走！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吧！”

他将自私与懦弱展现得淋漓尽致。

爱丽丝适时地猛地转过身，脸上瞬间血色尽褪，写满了“震惊”、“难以置信”和“被背叛的痛苦”，她看着父亲，声音破碎：“父亲？！您……您说什么？！您要用我去……去抵罪？！我是您的女儿啊！”

“我……我没办法啊爱丽丝！”老伯爵哭喊着，不敢看她的眼睛，“我会死的！我去了肯定会死的！你还年轻……你……你也许……”

“也许什么？”爱丽丝的声音陡然拔高，那层伪装的柔弱开始褪去，尖刻的本性开始冒头，“也许在那个怪物手里能活得比在这个透风漏雨的破窝里更好？父亲，您可真是替我着想啊！”她的讽刺像冰锥一样刺人。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一个无比艰难又无比委屈的决定。她转回身，面对门口的野兽，挺直了背脊，下巴微微抬起，努力维持着最后一丝贵族的骄傲，但任谁都能看出那坚强下的“脆弱”和“绝望”。

“好吧……”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又奇异地清晰，“既然这是我的‘好父亲’做出的选择……既然这个家已经破败到需要牺牲女儿来换取安宁……”

她的话语里充满了对父亲和这个家庭的嫌弃与控诉，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剥掉老伯爵最后的脸皮。

“我跟您走。”她对着野兽，一字一句地说道，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放过他吧。用我来抵偿他那愚蠢行为欠下的‘债’。”

她说完，甚至不再看墙角那个彻底瘫软、羞愧欲绝的父亲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嫌脏。

野兽骑在马上，兜帽下的阴影似乎动了一下，像是在仔细打量这个主动站出来、言语奇怪却又看似勇敢（？）的女孩。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听不出什么情绪：“你……确定？”

爱丽丝扬起苍白的脸，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极其微弱的、带着自嘲和决绝的弧度：“确定。反正留在这里，和去您那里，又有什么本质区别呢？至少……”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或许能换个不那么漏风的地方。”

她的话语依旧带着刺，却又完美地契合了一个对原生家庭极度失望、被迫做出牺牲的女孩的心态。

野兽沉默了片刻。风雪在他们之间呼啸。

终于，他低沉地开口：“很好。准备一下。马上出发。”

爱丽丝点了点头，表情冷漠。她没有任何需要准备的，只是最后扫视了一圈这个破败、寒冷、充满绝望气息的小屋，和她那烂泥般的父亲。

她的计划，成功了第一步。她即将进入那座城堡。

但看着门外风雪中那座如山般沉默而充满未知威胁的身影，一个疑问悄然浮上心头——

这个“代价”，真的会如她预想的那样，只是一场扮演恶毒女配的游戏吗？

那头野兽，似乎比童话里描述的……更加危险和难以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