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城堡里死水般的僵局持续发酵，爱丽丝像一只盘踞在蛛网中央的蜘蛛，敏锐地感知着每一丝微弱的震动。野兽匿名送书那微不足道的“善意”举动，虽被系统判定为低风险，却像一根刺扎在她心头，提醒她猎物仍有挣脱的可能。她精心编织的恐惧与误解之网，必须用更坚韧、更致命的丝线来加固。

机会出现在一个午后。连续几日的阴霾似乎有散去的迹象，一缕微弱的阳光试图穿透云层。野兽因城堡某处年久失修的石墙出现裂缝而大发雷霆，咆哮声震得整个东翼都在颤抖。他命令所有能动的仆人都去协助“修复”（实际上更多是徒劳地传递工具和承受怒火），自己则烦躁地守在旁边监督。这是城堡防御和注意力最分散的时刻。

爱丽丝在自己的房间里，通过系统地图确认了野兽的位置和情绪状态——高度暴躁，注意力集中于点A。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时机到了。

她换上一件相对便于活动（尽管她依旧抱怨剪裁不佳）的深色裙装，将那张精心伪造的、以贝儿口吻写给加斯顿的“情书”仔细折好，藏进一个缝在裙衬内侧的隐秘小袋里。她对着镜子调整了一下表情，收起惯有的刻薄，换上一副混合着焦虑和关切的模样，然后快步走出房间。

她没有走向喧闹的东翼，而是径直去了相对安静的厨房区域。果然，这里只剩下茶壶太太和几个小调料罐仆人留守，显得冷冷清清。

“茶壶太太！”爱丽丝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急促，“主人那边情况怎么样？我听到好大的动静。”

茶壶太太的壶嘴冒着微弱的热气，声音带着担忧：“哦，爱丽丝小姐，是东边那面老墙裂了条缝，主人大发雷霆呢，大家都被叫去帮忙了。”

“天哪！严重吗？”爱丽丝捂住胸口，做出一副惊慌的样子，“不会有什么危险吧？我……我有点担心……”她欲言又止，眼神飘忽。

“应该……应该不至于吧……”茶壶太太不确定地说，“就是修理起来麻烦些。”

“那就好……”爱丽丝松了口气，随即又蹙起眉头，话锋一转，“不过，这种时候，城堡里乱糟糟的，我待着心里也发慌。而且……”她压低声音，像是分享一个秘密，“我上次去小镇买的……那种特殊的安神香料，好像快用完了。最近晚上总是睡不好，心神不宁的。我想再去一趟小镇，顺便……也透透气，免得在这里添乱。”

她给出的理由合情合理——对城堡“动荡”的担忧（体现共情），个人实际需求（安神香料），以及不妨碍他人（主动离开）。甚至暗示了自己的“脆弱”（睡不好），降低戒心。

茶壶太太的壶盖轻轻响了一下，有些为难：“这……主人现在心情不好，而且您一个人出去……”

“就一会儿功夫！”爱丽丝立刻保证道，语气诚恳，“我去去就回，就在镇口那家杂货铺，绝不乱跑。你看现在大家都忙着，我也不好为这点小事去打扰主人，对不对？”她巧妙地利用了野兽的暴躁和仆人们的忙碌作为掩护。

茶壶太太犹豫了片刻，或许是爱丽丝难得的“柔弱”姿态起了作用，或许是觉得她离开确实能减少城堡此时的混乱，最终妥协了：“那……那您一定要快去快回，注意安全。我去帮您叫马车。”

“不用麻烦大家了！”爱丽丝连忙阻止，“我看马厩那边好像还有一匹老马闲着？我自己套个简单的车就行，反正也不远。”她表现得异常“体贴”和“独立”，旨在最小化动静，避免引起任何可能的注意。

茶壶太太似乎被她的“善解人意”感动了（或者说糊弄了），没有再坚持。

爱丽丝迅速行动，来到马厩，果然有一匹温顺的老马和一辆轻便的单人马车。她笨手笨脚但最终成功地套好了车（过程中不忘低声咒骂这“粗活”），然后驾着马车，悄无声息地从城堡一个较少使用的侧门驶出，融入了通往森林的小路。

离开城堡范围的那一刻，她脸上所有的焦虑和柔弱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静和算计。她回头望了一眼那座在稀疏阳光下依旧显得阴森的巨大建筑，冷笑一声：“好好修你们的墙吧，蠢货们。”

马车在林间小路上颠簸前行，爱丽丝的心思飞速运转。她这次小镇之行，目标明确：第一，进一步煽风点火，确保加斯顿那个蠢货按计划行动；第二，为那封“情书”的最终登场，铺设一个更“自然”的伏笔。

到达小镇边缘时，她将马车停在隐蔽处，步行进入。小镇依旧破败，但比上次来似乎多了几分躁动不安的气氛。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看到她这个“城堡来客”，目光中充满了好奇、恐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爱丽丝心里冷笑，看来加斯顿的煽动颇有成效。

她没有去杂货铺，而是直接走向小镇广场。果然，加斯顿正站在一个破木箱上，唾沫横飞地对着一群镇民演讲，挥舞着拳头，脸上因激动而泛红。

“……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贝儿被那个怪物囚禁！她是我们的同胞！我们必须去救她！”加斯顿的声音洪亮，充满了自以为是的英雄气概。

爱丽丝没有立刻上前，而是混在人群边缘，冷眼旁观。她需要找一个最有效的介入方式。

很快，加斯顿看到了她，演讲戛然而止，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有惊讶，有被那封“情书”激起的虚荣，还有一丝警惕。

“你怎么来了？”加斯顿从木箱上跳下来，走到她面前，语气不善。

爱丽丝立刻换上一种忧心忡忡、仿佛冒着巨大风险前来报信的表情，压低声音：“加斯顿先生！我是偷偷跑出来的！城堡里……情况很不好！”

加斯顿眉头紧锁：“怎么了？贝儿出事了？”

“暂时还没有，但是……”爱丽丝做出欲言又止的样子，环顾四周，确保有人能听到，“野兽最近脾气越来越坏，对贝儿看管得也更严了！我……我偶然听到他咆哮，说……说绝不会放贝儿走，还说……要是谁敢打贝儿的主意，就……”她适时地住口，留下恐怖的想象空间。

人群发出一阵惊呼和愤怒的低语。加斯顿的脸色更加难看，英雄欲和嫉妒心被彻底点燃。

“他敢！”加斯顿怒吼道。

“而且……”爱丽丝凑近他，用更小的、但足够让周围几个人听清的音量说，“贝儿她……她很害怕，整天以泪洗面。她……她让我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告诉你们……她很想家，很想……大家。”她巧妙地将“大家”模糊处理，让加斯顿自然对号入座，联想到“情书”内容。

加斯顿果然上钩，胸膛剧烈起伏，眼神变得坚定甚至狂热：“不能再等了！我们明天就去！一定要把贝儿救出来！”

爱丽丝心中狂喜，但脸上却露出“担忧”：“你们……要小心啊！那怪物很厉害！我……我得赶紧回去了，被发现就完了！”她做出匆忙要离开的样子。

转身的瞬间，她仿佛“不小心”被裙摆绊了一下，一个踉跄，手下意识地按向腰间（藏着情书的位置），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随即迅速站稳，神色慌张地整理了一下衣裙，快步离开广场，消失在街角。

这个“意外”的踉跄和瞬间的慌张，被她表演得极其自然。她确信，有人会注意到她手按向的那个“隐秘”位置，以及她随之而来的紧张。这为日后“情书”的“意外”掉落，埋下了一个看似合理的种子。

她没有丝毫停留，迅速返回藏马车的地方，驾着车匆匆驶回城堡。来回的路上，她的心冷静得像一块冰。煽动完成，伏笔埋下。一切就绪，只等明天加斯顿那把蠢火，来点燃她精心布置的炸药桶。

回到城堡侧门时，夕阳已将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她悄悄将马车归位，像幽灵一样溜回自己的房间。城堡里，东翼的喧闹似乎平息了一些，但空气中依然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爱丽丝站在窗前，望着窗外逐渐暗淡的天色，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明天，将是收割的时刻。那本可笑的匿名赠送的书籍，那丝微弱得可怜的正向波动，将在她掀起的风暴中，被彻底碾碎成渣。

只是，不知为何，当她想到明天可能发生的混乱和伤害时，内心深处那丝极其微弱的、陌生的悸动，似乎又隐约浮现了一下，但很快便被更强大的、完成任务的无情决心所淹没。

夜幕，悄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