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通往城堡的林间小路上颠簸,爱丽丝的心思却早已飞回了那座阴森的建筑。她成功地在加斯顿和部分镇民面前表演了一番,埋下了猜忌和“情书”的伏笔。但直觉告诉她,仅仅煽动加斯顿那个蠢货还不够。她需要更广泛的恐慌,需要让整个小镇都对城堡、对野兽充满敌意和恐惧。这样,当加斯顿带人攻打时,才会显得“名正言顺”,冲突才会更激烈,她趁乱实施计划的机会才更大。
回到城堡后,她表面上一切如常,甚至比平时更加“安分守己”,大部分时间待在自己房间里,避免引起野兽和仆人们不必要的注意。但暗地里,她通过系统地图密切关注着小镇的动向。她看到代表加斯顿的光点异常活跃,频繁出入酒馆和广场,显然在加紧煽动。然而,镇民们的反应似乎还不够热烈,观望和恐惧的情绪依旧占上风。
“看来,火还不够旺。”爱丽丝冷笑着想。她需要亲自去浇一桶油,用最直接、最恐怖的故事,彻底点燃小镇居民的恐惧和“正义感”。
两天后,机会再次降临。野兽似乎因为城堡某处管道的陈旧问题再次大发雷霆,仆人们被指挥得团团转,城堡内部一片混乱。爱丽丝故技重施,以“需要购买特定针线修补被仆人笨手笨脚刮破的裙摆”为由(这次的理由更加琐碎且带有对仆人的指责,更显真实),再次轻易地说服了忧心忡忡的茶壶太太,驾着那辆轻便马车,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城堡。
这一次,她的目标明确——小镇上那间最嘈杂、也是流言传播最快的“野猪头”酒馆。
午后的小镇酒馆,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麦酒、烟叶和汗液混合的酸腐气味。几个无所事事的男人聚在角落玩牌,几个女人在吧台边低声闲聊,酒保无精打采地擦拭着杯子。当爱丽丝推开门,她那身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即便她自己嫌弃但在镇民眼中已算华贵的裙装,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窃窃私语声瞬间停止,各种好奇、警惕、甚至略带敌意的目光投射过来。
爱丽丝内心鄙夷,脸上却迅速堆起一种混合着惊魂未定、焦虑不安,又带着点“我终于找到人倾诉”的急切表情。她用手绢轻轻捂着鼻子,仿佛不适应这里的空气,脚步略显慌乱地走到吧台前。
“请……请给我一杯清水。”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眼神躲闪,像个受惊的贵妇。
酒保愣了一下,倒了一杯水推过来,狐疑地打量着她:“小姐,您是从……城堡来的?”
爱丽丝像被针扎了一下似的,猛地抬起头,又迅速低下,双手紧紧捧着水杯,指节泛白。她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努力平复情绪,然后用一种压低的、但足以让附近人都能听清的音量开口,声音里充满了后怕:
“是……是的。我……我实在受不了了……必须得出来透透气……再待下去,我快要疯了!”她的话立刻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
“怎么了?城堡里……真的像传说中那么邪门?”一个满脸通红的醉汉凑过来,喷着酒气问。
爱丽丝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眼神恐惧地望向城堡方向,声音压得更低,却更加清晰:“邪门?何止是邪门!那里面……住着怪物!真正的、吃人的怪物!”
“吃人”两个字像冰水一样泼洒在喧闹的酒馆里,瞬间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一个胆大的男人反驳,但声音里带着不确定。
“我胡说?”爱丽丝猛地转向他,情绪突然激动起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用力掐了自己大腿一下),“我亲眼看到的!晚上,走廊里有沉重的脚步声,还有……低吼声!不是人的声音!是野兽!它……它那么大!”她用手比划着一个夸张的大小,脸上是纯粹的惊恐,“眼睛在黑暗里发着光!绿色的、饥饿的光!”
她的话栩栩如生,细节丰富,由她这个“城堡内部人士”说出来,极具说服力。酒馆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那……那贝儿呢?莫里斯老头的女儿,她不是也在里面吗?”一个妇人紧张地问,带着一丝同情。
“贝儿?”爱丽丝露出一个更加悲伤和恐惧的表情,摇着头,“她……她更可怜!被关在塔楼里!我偷偷去看过她一次,瘦得皮包骨头,眼神都直了!那怪物……那怪物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就去吓唬她!我听到过她的尖叫声!凄惨得不得了!”她完全颠倒了黑白,将贝儿的恐惧归咎于野兽的虐待。
“天哪!”人群中发出惊呼。
“那你怎么没事?”还是那个醉汉,带着怀疑问。
“我?”爱丽丝瑟缩了一下,做出强作镇定的样子,“我……我尽量躲着它。而且,我毕竟是从巴黎来的,它可能……可能还有点顾忌?”她故意暗示自己身份“特殊”,同时烘托出野兽的欺软怕硬和贝儿的“无助”,“但贝儿……她只是个乡下姑娘,无依无靠的……”她成功地将贝儿塑造成了一个等待被拯救的、悲惨的囚徒形象。
“我们就不能做点什么吗?”一个年轻人被激起了血气,拍案而起。
“做什么?”爱丽丝立刻露出“惊恐万状”的表情,连连摆手,“千万别!那怪物力大无穷,城堡里还有……还有它的妖法!上次有个仆人不小心打碎了杯子,就被……就被它变成了一尊石像!就立在西翼的走廊里!我亲眼所见!”她开始发挥想象力,编织更恐怖的细节,将魔法诅咒夸张成主动的、残忍的惩罚。
酒馆里彻底被恐惧笼罩了。人们交头接耳,脸上写满了震惊和愤怒。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贝儿被那个怪物折磨死吗?”加斯顿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他显然刚到这里,听到了后半段,脸上充满了被“证实”的愤怒和英雄主义的激动。
爱丽丝看到他,像看到救星一样(实则心里冷笑),带着哭腔说:“加斯顿先生!您可算来了!贝儿她……她太惨了!她之前还偷偷托我……唉,我不能说!”她适时地住口,做出替贝儿保守秘密的样子,反而更引人遐想,完美呼应了那封“情书”可能的内容。
加斯顿果然被彻底点燃,他挥舞着拳头,对酒馆里的人群喊道:“你们都听到了!我们不能再见死不救了!是男人的,明天就跟我去城堡,把贝儿救出来!”
这一次,响应的人明显多了起来,恐惧转化为了“正义”的怒火。
爱丽丝看着群情激愤的场面,知道目的已经达到。她趁乱放下几个硬币在吧台上,用手绢捂着嘴,装作不堪重负、需要休息的样子,匆匆离开了酒馆,留下身后一片越来越响的讨伐声。
坐在返回城堡的马车上,爱丽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一丝冰冷的满意。谣言已经散播出去,并且成功发酵成了行动的动力。小镇对城堡的敌意已被点燃。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加斯顿那把愚蠢的“正义之火”,和她怀中那封即将在关键时刻给予野兽致命一击的“背叛证明”。
只是,当她驾着马车,再次驶入那片越来越浓的、通往城堡的暮色时,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安,像林间的冷风,悄然掠过她的心头。她如此卖力地煽动这场冲突,将那么多人卷入其中,最终造成的混乱和伤害,会不会……有些超出她的控制?
但这点疑虑,很快被她强行压下。任务就是任务,后果与她无关。她只需要结果。
城堡的轮廓在暮色中越来越近,像一头蛰伏的、即将被惊醒的巨兽。明天,这里将会非常“热闹”。爱丽丝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