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小镇酒馆里弥漫的恐惧与愤怒的发酵，如同酝酿中的风暴，让爱丽丝感到满意，但这还不够。她需要一股更直接、更愚蠢、更具破坏性的力量，来充当这场风暴的急先锋。而加斯顿，这个虚荣、自负、对贝儿抱有强烈占有欲的莽夫，无疑是最完美的工具。她需要亲自为他“校准”目标，并拧紧发条。

几天后，一个阳光略显刺眼的午后，爱丽丝再次找到了外出的借口——这次是“城堡里提供的墨水质量太差，污了她的信纸”（一个微不足道却符合她挑剔人设的理由）。她驾着轻便马车，熟门熟路地再次潜入小镇。

她没有直接去酒馆，而是像幽灵一样在小镇的街道上闲逛，目光锐利地搜寻着加斯顿的身影。很快，她在小镇广场的边缘看到了他。加斯顿正靠在一口水井旁，对着几个围着他的年轻姑娘吹嘘着自己新猎到的野猪有多大，如何英勇地一箭射中了它的心脏。他挥舞着手臂，声音洪亮，脸上洋溢着被崇拜的得意。

爱丽丝心中冷笑，整理了一下表情，摆出一副混合着忧虑、焦急，又带着一丝“终于找到主心骨”的神态，快步走了过去。

“加斯顿先生！”她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带着恰到好处的急促，打断了加斯顿的夸夸其谈。

加斯顿和那几个姑娘都转过头来。看到爱丽丝，加斯顿脸上的得意收敛了一些，换上了几分警惕和被打扰的不悦，但眼底深处，又有一丝被那封“情书”撩拨起来的、扭曲的关注。“是你？你又来干什么？”他粗声粗气地问，试图在姑娘们面前维持强硬形象。

那几个姑娘好奇地打量着爱丽丝，窃窃私语。

爱丽丝无视了其他人，目光紧紧锁定加斯顿，脸上露出欲言又止的为难表情：“加斯顿先生，我……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关于……贝儿的。”她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又确保旁边的人能隐约听到“贝儿”这个名字。

听到贝儿的名字，加斯顿的神色立刻变了，他挥挥手驱散了那几个姑娘：“去去去，一边去，我们有正事要谈。”姑娘们不满地撇着嘴走开了。

加斯顿转向爱丽丝，语气急切了几分：“贝儿怎么了？是不是那个怪物又欺负她了？”他自动代入了“保护者”的角色。

爱丽丝重重地叹了口气，眼神中充满了真实的（表演出来的）恐惧和后怕：“何止是欺负！加斯顿先生，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糟糕！我昨天……我昨天不小心听到了那怪物的咆哮！”她捂住胸口，仿佛心有余悸。

“它说什么？”加斯顿逼近一步，紧张地问。

“它……它说……”爱丽丝的声音带着颤抖，她环顾四周，做出害怕隔墙有耳的样子，“它说贝儿是它的‘所有物’！绝不允许任何人带走！还说……还说贝儿父亲欠的债，要用贝儿一辈子来偿还！要把她永远锁在城堡最高的塔楼里，不见天日！”她肆意歪曲并夸大了野兽可能有的想法，将其塑造成极端占有和残忍的形象。

“它敢！”加斯顿怒吼一声，拳头攥紧，脸涨得通红。贝儿被描述成“所有物”彻底激怒了他那愚蠢的占有欲。

“它有什么不敢的？”爱丽丝立刻反问，语气带着绝望，“那是个怪物！不通人性的！贝儿在那里，天天以泪洗面，人都瘦脱了形！我偷偷去看她，她抓着我的手，眼泪汪汪地说……说她好想回家，好想……好想再见见大家……”她再次模糊指向，让加斯顿自行补全“大家”特指谁。

加斯顿的呼吸变得粗重，眼睛里燃烧着嫉妒和所谓的“正义之火”：“那个该死的怪物！我一定要亲手宰了它！”

“可是……那怪物太可怕了！”爱丽丝适时地表现出“担忧”，泼点冷水以激发他更强的逆反心理，“力大无穷，还会妖法！城堡里又像个迷宫，到处都是机关！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谁说我一个人去？”加斯顿挺起胸膛，用大拇指指向自己，“我会召集镇上所有有血性的男人！我们一起去！为了贝儿，我们不怕它！”他的英雄主义情绪被彻底点燃。

爱丽丝脸上露出“感动”和“敬佩”的表情：“真的吗？加斯顿先生！如果……如果真能救出贝儿，您就是全镇的英雄！贝儿她……她一定会对您感激不尽的！”她刻意强调了“感激不尽”，暗示着某种更深层的关系可能。

加斯顿果然被这句话搔到了痒处，脸上露出憧憬和得意混合的表情，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披着英雄光环，接受贝儿（和全镇）膜拜的场景。

“但是……”爱丽丝话锋一转，脸上又布满了愁云，“时间不等人啊！我听说……我听说那怪物最近心情极其恶劣，我担心……我担心它会对贝儿做出什么更可怕的事情来！必须尽快行动！”她开始制造紧迫感。

“明天！”加斯顿斩钉截铁地说，眼神狂热，“就明天傍晚！等天色暗下来，我们就出发！打它个措手不及！”

“明天……”爱丽丝喃喃道，脸上露出“既期待又害怕”的复杂神色，“好！我会……我会尽量在城堡里留意动静，如果有可能，也许……也许能帮你们制造一点混乱……”她抛出一点点“内应”的诱饵，增加加斯顿的信心和自己的“重要性”。

“太好了！”加斯顿兴奋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爱丽丝强忍着厌恶没有躲开），“你放心！等救出贝儿，少不了你的好处！”

爱丽丝低下头，掩饰住眼底的冰冷算计，用细弱的声音说：“我……我不要什么好处。只要贝儿能平安就好。我……我得赶紧回去了，太久不回去会被怀疑的。”

她转身作势要走，却又像突然想起什么，回过头，眼神闪烁地看着加斯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加斯顿先生，如果……如果你们真的攻进去了，见到贝儿，她可能因为害怕和激动，会说一些……嗯……口是心非的话，或者不敢跟你们走，您……您一定要理解她，要坚定地带她离开那个魔窟！那才是真正为她好！”

她这是在为可能出现的、贝儿拒绝离开（或许因为对野兽产生了复杂情感）的情况提前打预防针，将任何抵抗都解释为“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或恐惧下的“口是心非”，确保加斯顿会采取强制手段。

加斯顿重重地点头，一副“我懂”的表情：“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贝儿必须跟我走！”

爱丽丝最后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在加斯顿看来是鼓励和托付，实则充满了轻蔑和利用。她匆匆转身，快步离开广场，身影消失在狭窄的街巷中。

加斯顿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脸上充满了即将大干一场的兴奋和自负。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斩杀怪物、抱得美人归的光辉场景。

而爱丽丝，在返回城堡的马车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工具已经备好，发条已经上紧。现在，只需要等待明天傍晚，等待这把被她精心打磨过的、愚蠢而锋利的刀，劈开城堡看似坚固的外壳，为她创造出那个期待已久的、实施致命一击的混乱时机。

只是，当她再次驶入那片越来越熟悉的、通往城堡的阴暗森林时，一丝莫名的、冰冷的预感，像蛇一样悄然缠上她的心头。这场由她亲手点燃的风暴，一旦失控，是否会将她自己也卷入其中？那个被她视为工具的加斯顿，在疯狂的嫉妒和英雄梦的驱使下，会做出多么不可预料的事情？

她甩甩头，将这些杂念抛开。箭已离弦，没有回头路可走。她只需要确保，在风暴最猛烈的时候，将那封“情书”，精准地射向野兽的心脏。

夜幕，再次笼罩了城堡，也笼罩了小镇上蠢蠢欲动的杀机。明天，将是决定一切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