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次日，城堡在一种异样的平静中醒来。阳光费力地穿透厚重的云层，给阴冷的石壁涂上一层惨淡的灰白。昨日的冲突似乎被短暂地封存，但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感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浓重，仿佛暴风雨前令人窒息的宁静。

爱丽丝起得很早，她像一只嗅到血腥味的猎豹，敏锐地感知着城堡里每一丝细微的变化。野兽将自己关在西翼附近，几乎不露面，但那种压抑的低气压笼罩着整个城堡。贝儿则更加沉默，像一抹游魂，行动更加小心翼翼，眼神里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仆人们也噤若寒蝉，连日常的“自动化”服务都显得格外轻手轻脚。

爱丽丝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需要在加斯顿那把火点燃之前，再往野兽和贝儿之间本就脆弱的信任纽带砍上最深的一刀。她需要一件“确凿”的证据，来证实她之前所有的暗示和挑拨——贝儿“确实”在计划逃跑。

她耐心地等待着，像潜伏在阴影里的毒蛇。午后，机会终于来了。她“无意间”踱步到城堡二楼那条相对僻静、通往一个小露台的走廊附近。她听到露台方向传来细微的、压抑的啜泣声，还有茶壶太太那温柔但充满忧虑的劝慰声。

爱丽丝立刻闪身躲进一个挂着厚重帷幔的凹处，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好孩子，别哭了……”是茶壶太太的声音，壶嘴可能正冒着安慰的热气，“我知道你想家，想念你父亲……这很正常……”

贝儿的哭声更清晰了些，带着浓浓的鼻音和委屈：“茶壶太太……我……我好害怕……这里好冷，好安静……野兽先生他……他昨天发了好大的脾气……我……我好想回家……哪怕只是看一眼也好……”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无助和真实的思乡之情。

“唉，可怜的孩子……”茶壶太太叹息着，“可是……可是离开城堡，外面冰天雪地的，也很危险啊……而且主人他……”

“我知道……我知道不可能……”贝儿哽咽着打断，“我只是……只是忍不住想想……要是能像鸟儿一样飞出去就好了……”这显然是一句情绪化的、绝望的感慨。

听到这里，爱丽丝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亮光。足够了！一句“想回家”，一句“像鸟儿一样飞出去”，在她这里，就是铁证如山！

她不再犹豫，像一阵风似的从藏身处冲出，脸上瞬间切换成极度震惊和焦急的表情，甚至带着点“发现惊天秘密”的慌乱，看也不看露台上惊愕的贝儿和茶壶太太，转身就朝着野兽可能所在的西翼方向狂奔而去！高跟鞋在石廊上敲出急促而凌乱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主人！主人！不好了！出大事了！”她一边跑，一边用带着哭腔的、足以让半个城堡听到的音量尖声叫喊着，完美演绎了一个“忠心耿耿”的报信者形象。

她不顾一切地冲到西翼禁区附近那条野兽时常徘徊的阴暗走廊，果然看到那个巨大的身影正背对着她，面向一扇被封死的彩窗，仿佛在沉思。听到她的尖叫和脚步声，野兽猛地转过身，斗篷下的目光锐利如刀，充满了被打扰的暴怒和一丝疑惑。

“你又鬼叫什么？！”他低吼道，声音沙哑而危险。

爱丽丝跑到他面前几步远的地方，猛地停下，用手扶着墙壁，大口喘着气，脸色“苍白”，胸口剧烈起伏，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

“主……主人！我……我刚刚听到……听到贝儿她……”她故意结结巴巴，制造紧张气氛。

“她怎么了？”野兽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他自己可能都未察觉的紧绷。

“她……她和那个茶壶在一起！”爱丽丝伸手指着露台方向，声音颤抖，充满了“后怕”，“我亲耳听到的！她说……她说她一天也待不下去了！说她好想家！还说……还说恨不得能像鸟儿一样立刻飞走！飞回她那个小镇上去！”她将贝儿的哭诉断章取义，刻意省略了后半句“我知道不可能”，只突出“想飞走”的渴望。

野兽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震，周围的空气瞬间冻结。他死死盯着爱丽丝，阴影下的眼睛仿佛有两团火焰在燃烧：“你……说什么？”

“千真万确！”爱丽丝用力点头，添油加醋，“她还跟那个茶壶抱怨，说这里如何如何可怕，您如何如何……脾气暴躁，她在这里生不如死！她根本就是时时刻刻想着要逃跑啊！”她成功地将贝儿的恐惧和思乡，扭曲成了蓄谋已久的背叛计划。

野兽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巨大的爪子猛地握紧，骨节发出咯咯的恐怖声响。他胸膛剧烈起伏，显然爱丽丝的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中了他最敏感、最不愿承认的痛点——他强留的人，无时无刻不想着逃离他和这座囚笼。

“她敢！”这两个字几乎是从他牙缝里碾出来的，充满了被冒犯的狂怒和一种……近乎失控的暴戾。

“她有什么不敢的？”爱丽丝立刻火上浇油，语气带着“忧心忡忡”的煽动，“她现在是被关着，没办法。万一……万一有什么机会，比如……比如有外人来接应她呢？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跑掉！把我们都扔在这个……这个被诅咒的地方！”她巧妙地将“逃跑”的可能性与“外人接应”联系起来，为即将到来的加斯顿攻打埋下引线。

野兽不再说话，只是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沉默地矗立在那里，但那股几乎要实体化的杀意和怒火，让整个走廊的温度都骤降了几分。他猛地转身，不再看爱丽丝，大步朝着城堡深处走去，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战鼓，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爱丽丝看着他那充满毁灭气息的背影，脸上那副惊慌失措的表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计谋得逞的得意。最后一道裂痕，已经成功凿开，并且深可见骨。

她慢慢直起身，整理了一下微乱的发丝，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现在，野兽对贝儿的“背叛”深信不疑，而贝儿对野兽的恐惧也达到了顶峰。两人之间，只剩下猜忌、怨恨和恐惧筑起的高墙。

她踱步回到主堡，恰好看到贝儿脸色惨白、双眼红肿地从露台方向失魂落魄地走回来，茶壶太太跟在她身边，烛光（壶嘴？）黯淡，显然也受到了惊吓。

爱丽丝迎上去，挡住贝儿的去路，脸上带着一种假惺惺的、混合着同情和责备的表情：“贝儿妹妹，你刚才……唉，怎么那么不小心呢？有些话，怎么能随便说出来？这下可好，被主人知道了……”她故意话说一半，留下无限的想象空间。

贝儿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你……你告诉他了？！”

爱丽丝耸耸肩，一副“我也没办法”的样子：“我也是为了你好，免得你铸成大错。现在，你好自为之吧。”她轻轻拍了拍贝儿的肩膀（感受到对方剧烈的颤抖），然后侧身让开，看着贝儿如同被抽走灵魂一般，踉跄着逃回自己的房间。

悬念悄然落下：野兽的盛怒将如何爆发？贝儿在极度恐惧中将如何自处？而这一切，都将在几个小时后，与加斯顿点燃的外部战火猛烈碰撞，最终将这座诅咒的城堡推向怎样的深渊？爱丽丝站在空旷的大厅中央，仿佛已经听到了命运齿轮咬合的冰冷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