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小镇广场上，气氛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风雪似乎也被这股狂热的躁动所压制，变得小了些，但空气却更加冰冷刺骨。村民们在加斯顿极具煽动性的演讲和那封“情书”的刺激下，最后一丝理智和恐惧也被所谓的“正义感”和“英雄梦”所吞噬。他们举着临时拼凑的武器——锈迹斑斑的草叉、砍柴的斧头、老旧的猎枪，甚至还有厨房里的剁骨刀——脸上混杂着恐惧、兴奋和一种盲目的狂热。火把在黑暗中噼啪作响，将一张张扭曲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

加斯顿站在一个破木箱上，如同得胜的将军，尽管他额角的青紫和略显凌乱的衣着显示着不久前才经历的狼狈。但他此刻完全沉浸在自我营造的英雄光环里。

“乡亲们！”他挥舞着拳头，声音因激动而嘶哑，“时候到了！那个怪物刚跟我们打过一场，现在肯定受了伤，正是最虚弱的时候！我们趁它病，要它命！为了贝儿！为了小镇的安宁！冲啊！”

“冲啊！消灭怪物！”人群爆发出狂热的呐喊，声浪几乎要掀翻广场周围低矮的屋顶。他们被加斯顿描绘的“虚弱怪物”和“拯救贝儿”的场景所鼓舞，暂时忘记了之前遭遇的恐怖。

“等等！大家等等！”莫里斯老爹挤到人群前面，老脸上写满了焦急和恐慌，他身后跟着脸色惨白、试图拉住他衣袖的贝儿，“不能去啊！那是送死！贝儿已经回来了！她没事！你们看看！她就在这里！”他把几乎站不稳的贝儿往前推了推。

人群瞬间安静了一下，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射向贝儿。看到她确实活生生地站在那里，虽然狼狈不堪，但并非想象中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样子，一些人脸上露出了困惑和犹豫。

加斯顿脸色一沉，立刻高声打断：“莫里斯大叔！你糊涂啊！你看看贝儿的样子！脸色这么差，浑身发抖，肯定是受了天大的惊吓才逃回来的！说不定那怪物就在后面追她呢！我们更不能放过它！”他迅速将贝儿的回归扭曲成“惊险逃脱”，并暗示危险迫在眉睫。

“不是的！”贝儿挣脱父亲的手，冲到人群前，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的嘶哑，“是我自己离开的！野兽他……他放我走了！他没有追我！你们不要去！求求你们了！那里很危险！而且他……他并不是完全……”

“贝儿！”加斯顿厉声打断她，眼神凶狠地瞪着她，“你被怪物吓傻了！开始说胡话了！它放你走？它怎么会放你走？它是怕了我们！怕我们去找它算账！”他根本不给贝儿解释的机会，转向人群，“乡亲们！别被迷惑了！贝儿这是中了邪了！我们必须去！趁现在！一鼓作气！为了救她，也为了让她清醒过来！”

“对！加斯顿说得对！”

“贝儿中邪了！”

“消灭怪物！拯救贝儿！”

人群的疑虑被加斯顿的强词夺理和盲目的勇气再次点燃。他们推开试图阻拦的莫里斯老爹，无视贝儿绝望的哭喊，像一股被怒火和恐惧驱动的浑浊洪流，在加斯顿的带领下，乱哄哄地涌出广场，沿着积雪的道路，向着森林深处城堡的方向进发。

贝儿瘫坐在冰冷的雪地里，望着那消失在黑暗中的、如同地狱火蛇般的队伍，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却被淹没在风雪和远去的喧嚣中。莫里斯老爹老泪纵横，无力地扶着她，徒劳地对着空荡荡的街道呼喊。

队伍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林间雪地里行进。火把的光芒在密集的树木间摇曳，拉长出扭曲诡异的影子。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但被狂热情绪包裹的村民们似乎感觉不到寒冷，只有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狂跳。起初的亢奋渐渐被沿途的死寂和黑暗所消磨，恐惧开始重新抬头。树林里每一根树枝断裂的声音，都让不少人惊出一身冷汗。

“加……加斯顿，那怪物……真的受伤了吗？”铁匠的学徒杰克咽了口唾沫，声音有些发抖地问道，紧紧握着手里的草叉。

“废话！”加斯顿心里也没底，但嘴上毫不含糊，“我亲眼看到它挨了好几下！走路都不稳了！怕什么？我们这么多人！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它！”他给自己，也给其他人打气。

“可是……城堡里那些会动的家具……”一个女人颤抖着说，想起了之前的可怕经历。

“那是妖法！障眼法！”加斯顿强作镇定，“只要我们不怕，冲进去，直接找到那个怪物本体！毁了它！那些妖法自然就破了！”他重复着自己也不完全相信的推论。

队伍在压抑的沉默和窃窃私语中艰难前行。越是靠近城堡，周围的寂静就越发令人窒息，仿佛所有的生命都被那座黑暗建筑所吞噬。终于，穿过最后一片树林，那座巨大、阴森、如同沉睡巨兽般的城堡轮廓，在风雪和夜色中显现出来。与之前不同的是，城堡几乎完全笼罩在黑暗中，只有零星几点微弱得如同鬼火般的烛光，在少数窗户后闪烁，死气沉沉，毫无戒备，仿佛一座巨大的坟墓。

这种异常的寂静，反而比张牙舞爪更让人心底发毛。

“看……看哪！城堡……”有人指着城堡，声音带着恐惧。

“怎么……怎么这么安静？”另一个人小声嘀咕。

加斯顿也皱起了眉头。这和他预想的不一样。怪物应该严阵以待，或者愤怒咆哮才对。这种死寂，透着诡异。

他勒住马（他从哪里搞来的马？），示意队伍停下。村民们聚集在城堡外围的雪地里，火把的光芒勉强照亮前方紧闭的、布满冰霜的巨大铁门和一小段城墙。他们面面相觑，刚刚的狂热被眼前的景象浇灭了大半，只剩下冰冷的恐惧。

“加……加斯顿，现在怎么办？”有人小声问。

加斯顿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安。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拔出腰间的佩剑（或许是他最好的一把装饰用剑），指向城堡，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呐喊，试图驱散恐惧，也为自己壮胆：

“怪物！滚出来！把你的妖法收起来！我们是来救贝儿的！是男人的，就出来决一死战！”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雪地和城堡石壁间回荡，显得异常空洞和……可笑。城堡依旧死寂，没有任何回应。只有风雪呼啸的声音，像是在嘲笑着他们的徒劳。